在江棠的拍摄日程,如巧克力广告般丝滑顺畅的时候。
远在高卢国巴黎的某位老人,就没有她的顺利了。
如果说,江棠的演艺事业,是冉冉升起的朝阳,是未来无限的巨星!
那么,老亨利的绘画事业,就是盛极后的衰落,高峰后的低谷。
年近八十,该得的荣誉已经得了,该享受的掌声也已经享受了。
人生美满,似无遗憾。
作为老前辈的他,也是时候退位让贤,将偌大画坛拱手相让给更年轻、更优秀的后辈。
人生尽头,好好享受富裕完美的养老生活不好吗?
老亨利听到儿孙们的劝阻后,嘴上说着同意,心里却似乎有别的声音。
他去问相伴多年的妻子,得到的答案却是“遵从你的心”。
遵从他的心?
他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具体的,老亨利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当他人评价他的水平已经登峰造极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不以为然。
不是傲慢,而是他觉得自己的水平已经形成固化,根本无法在已有的成就上更进一步。
曾经在灵感巅峰时期,老亨利的每一幅作品都有领悟、每一幅作品都有提升。
他的创作灵感就像是洪水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以磅礴之势把他送上现在的神坛宝座,那一幅幅作品编织成身上华美的外衣。
而现在呢?
华美的外衣变成陈旧的裹尸布,爬满虫子,充满着腐朽的味道。
老亨利最近的作品,就是三年前替老罗贝尔画的那幅全身像。
同样是他最高的水平,一笔一画都是他最熟悉的结构。
但是画完之后,老亨利却怅然若失,感觉到停滞的水平,感觉到枯竭的灵感。
连老罗贝尔也说了句“你还是老了”。
换做以往,不服输的老亨利大概已经暴跳如雷,但当时他听完,竟然只是嗯了一声,似乎认同了老罗贝尔的说法。
世人以为他三年没出作品,是因为年纪大了打算退休。
可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是因为没能画出满意的作品,才会反复铲掉颜料,反复从头再来。
在这个过程里,他身心俱疲,连身体都仿佛在告诉他:
他老了,绘画生涯应该到此完美落幕了……
可是,他不甘心。
是的。
他不甘心。
他仍然想要追逐熊熊燃烧的艺术之火!
想要让它的光亮照亮至生命的尽头!
想要让画笔握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是老亨利的……朝闻道,夕可死矣。
其实,就在前两天,当他突发奇想提议想要让江棠当模特的时候,好像有灵感的鸽子有瞬间落在他的大脑广场上。
他没来得及捕捉瞬间的灵感,因为江棠的拒绝,灵感鸽子遗憾飞走。
老亨利本来没有在意。
但是当他坐在安静的画室,随手勾勒着草稿的时候,笔尖像是自动地有想法,画出记忆角落江棠的剪影。
老亨利似乎感觉到枯竭的灵感源头,有重新松动湿润的预兆。
对于以追逐绘画为声明目标的老亨利,没什么好犹豫的。
哪怕是一线灵感,他也会拼命去追逐。
于是。
老亨利给孙子爱德华打了电话:
“给我订一张去华国的机票。”
*
当江棠接到爱德华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听错了。
“什么?”
“是的,我祖父说,想要去华国找你,还是希望你能当他的模特。他觉得,目前只有你能带给他灵感,他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哎,倔强的老头子。”
年近八十岁的老人,还要长途飞行,爱德华也是无奈至极。
好在老亨利身体一向不错,没有任何基础病,健康得说他六十都有人相信。
这才让爱德华的担忧稍稍减轻一些,却也不是太多。
毕竟爱德华因为全球广告忙到飞起,根本无暇陪着老亨利一起去华国。
不亲自盯着老爷子,爱德华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还有江棠,她的态度也很重要。
爱德华特地放缓语气向江棠解释:
“你放心,祖父说了不会影响你的工作,他只是会从旁观察你的神态动作,寻找灵感。你可以继续拍戏,当他不存在!”
江棠默不作声。
她无奈地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挂了什么灵感增幅器。
前面有弗吉尼亚女士的钦点缪斯女神,后面有老亨利大师的灵感来源。
江棠:宛若工具人。
不过,她的短暂沉默却是让爱德华误会了。
他以为江棠是在隐晦拒绝,急忙向她恳求道:
“江棠,这件事情是真的麻烦你了,但是我的祖父,他已经三年没有新作品,他的苦恼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也劝过让他好好养老,别再把精力放在绘画上,让他也该是时候退休,可他总是无声的拒绝。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弃绘画的,尤其是年纪越大,越执着。
这几年我一直很着急,担心祖父会因此影响身体,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认定你能带给他全新的灵感!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活力,我能感觉到他的雀跃兴奋!他一定是有了切身体会,才会这么迫不及待。所以我只能来拜托你,江棠,希望你能看在一位老人对艺术的执着上,给予小小的帮助。”
江棠轻笑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爱德华惊喜不已:“真的?”
江棠:“当然!你也放心,我会照顾好老亨利。”
其实在巴黎的拜访,江棠对老亨利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为艺术纯粹执着的人,不关乎年龄,不关乎名望,总是值得敬佩的。
再说了,她之前拒绝是因为工作。
现在老亨利的取材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那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江棠爽快答应下来之后,老亨利动身得很快。
三天后,他就带着助理,从遥远的巴黎飞到帝京。
江棠特地告知苏铃,由苏铃亲自派出四人负责照顾老亨利的衣食住行,完全不需要江棠操心什么。
老亨利在帝京休息两天,跟苏铃久违见面之后,又转头飞到Z省,也是江棠正在拍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