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道:“第一,掌柜的可认识一位白衣男子,书生模样却气质不俗?”
这话倒是让魅儿刮目相看了,她挑起怪异的语气,道:“客官原来是好这口,难怪啊……”
难怪连她这般姿色的都不放在眼里。
山河差点就要将“无情道”一词作为回应了,想想还是不纠结这个。
“掌柜的,不说别的,直接回答问题好了。”
“好吧,我不认识。”
“那好。第二个问题,我比较好奇,你们怎么聚到一起来此地开这样的客栈?”
细听这已不是一个问题了,可鬼怪们并不具备拆解问题的能力。
魅儿倒是无所谓,伸展了下她那妩媚又丰满的身子,道:“闲极无聊罢了。”
听她语气确实是很无聊,但这不是山河想要的答案。
山河眉头一展,轻松地说道:“掌柜的,你这客栈的确挺无聊的,毫无活力,装饰也跟不上,整体感觉很是沉闷啊。”
“敢说我客栈不行的,你还是第一个。”魅儿稍稍正了正坐姿,“你的品味十分差劲,但是客官的建议,我们还是会考虑一下的。我们也不过是仓促开店,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整理,自然也就这般模样。”
“你们客栈跟其他客栈还真的没法比,至少他们的服务深得我心。”
“哦?质疑我们服务不行?”
魅儿心里不平,又是一拍掌,楼上忽现一群狐媚娘子倚着栏杆,衣不遮体地对着山河低吟浅笑。
鬼怪们一抬手,垂涎不已,又开始欢呼起来,叫嚣着下来陪酒作乐。
山河一副纯朴的表情,道:“我指的可不是这个,我指的是态度。掌柜的不能如实回答在下的问题,看来也是玩不下去了,在下就此告辞。”
说着他便要离座。
“想走?!”魅儿抛下话来,山河身后的鬼怪就出手将他摁回座上了。
“掌柜的是何意思?”
魅儿使了个眼色,摁住他的鬼怪就松手了。
“我们的态度,显而易见,在我地盘我做主,要说服务,就没有客人说不好的。不过,我也知他们表里不一,只会屈服谄媚,也挺无趣的。你嘛,我倒是欣赏得很,我可以如实相告,但你不能离开客栈。”
“这局好像是我胜出吧,条件应由我提出。”
“不错,但你既然来了,就没得选择,凡进入客栈的,都得经过掌柜的同意才能离开,这也是规则。” 魅儿明眸轻抬,“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所以老娘也不打算隐瞒了。”
山河微愣,这掌柜不简单,既然如此,他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间客栈除了你,就没有一个是人。”魅儿打了个响指,鬼怪们除了魅儿就都展露了原形,整间客栈瞬时弥漫起了一股阴森之气。
掌柜如此直接让客栈现了形,想必从一开始见到山河,就已知道他能承受得住这般刺激,但还一直做戏,也实在想不透。
山河眉头一挑道:“想不到掌柜的如此爽快。”
魅儿轻笑一声,道:“这间客栈是我们在人间的落脚地,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是避难所。”
避难?
“避什么难?”山河问道。
“这可是第三个问题了。”
“无妨,你回答便是。”
魅儿叹息,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这幽冥府待不下去了,自然也就来人间借个地快活了。”
这人间的事还未太平,幽冥鬼域又出了什么事?
山河略微思索,抬起一张“愿闻其详”的脸。
“这一年来,幽冥府可谓动荡,一股凶狠的戾气从鬼渊深处传上来,波及众鬼,能逃出来就都逃了,逃不出来的,就被鬼渊吸了进去,之后就永世出不来了。”
一众鬼怪面面相觑,躁动了起来,对劫后余生连连感慨也心有余悸。
魅儿把玩着博茕:“至于发生了何事,我们也不知。不曾想这人间也不是个好地方,一些低阶的沦落了,只能听候他人差遣,任凭世人役使,但大部分还是不甘心屈尊人下,只得盘踞此处,做自己的领主,逍遥一方。”
世间役使妖精一事,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绝了声息,怎么此现象还死灰复燃了?
但听她这么一说,山河忽想起了多年前,也听闻幽冥鬼域动荡不安的事,那是鬼刃三涂横空出世之时带来的万鬼逃亡,时隔多年又来一次,莫非是与之相关?
可鬼刃三涂不是早已出了幽冥鬼域了么?
“我曾听闻鬼域有一利刃,名为‘三涂’……”
“你说三涂?!”魅儿骇然变色,倏地立起身来。
山河话未说完,众鬼怪们一片哗然,纷纷道:“此人该不会是来降灾的吧。”
之后无不噤若寒蝉、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连魅儿听个名字都惮色几分,这三涂果真是鬼怪的炼狱。
“是的,就是那把鬼刃三涂,我想知道是谁将它炼出来的?”山河问到了关键点。
魅儿跌坐下来,双瞳涌上一片火焰,猩红的火焰中万鬼逃窜,三涂之下,神嚎鬼哭,魂飞魄散……
“掌柜的……”山河轻呼了声。
魅儿回转神来,用惊诧的神情盯着他,怔怔开口:“你问那把鬼刃做什么?!”
山河凝目道:“很重要,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鬼刃三涂如今出现在鹿无之地,还成为了朝天歌的东西,这怎么都说不通,既然遇见来自幽冥的鬼怪,便想趁此机会了解清楚。
众鬼怪不寒而栗,盯着掌柜七嘴八舌使劲说道:
“不能说,不能说啊……”
“魅儿,魅儿别被骗了,千万不要说!”
“对对对,不能说,不能说!”
……
山河敛眉追问道:“说了会如何?”
“诅咒!诅咒!”
“魂飞魄散的诅咒啊!”
“永世不得投生!”
“千万不能说啊!”
“要大祸临头了!”
……
这群魑魅魍魉如此胆战心惊,莫不是说了真会应什么劫?
山河注视着她,亟待她回答。
在一片嘈杂声中,魅儿拍桌厉叱一声:“都给老娘闭嘴!”
瞬时,鸦雀无声。
“滚!”看她一挥手,鬼怪们立即滚开去了,转眼间,客栈就只剩下魅儿和山河四目相对。
山河认真问道:“诅咒是真的么?”
魅儿并无回应诅咒一事,只道:“它们之所以这般听命于我,只因我是那场浩劫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看得出来她在害怕,那是一种远远凌驾于她之上的可怖气势,使她失去了抵御能力,让她在这一瞬看起来那么的孱弱。
“你看到了?”
魅儿点头那瞬,仿若置身在滔天火光中,厮杀、哀嚎、惨叫……三途河垒满了阴魂,成为了幽冥域除鬼渊外最大的怨灵聚集地,它们浴血、沉溺、挣扎……所有的恐怖凄惨最后都消失在了一片烈焰中。
她捂住了双眼,略微发颤的声音喃喃道:“鬼域埋在红光中……他几乎将幽冥府掀了个底朝天……那把利刃,三涂,席卷了一切……”
“他?三涂的主人?你看见了?”山河有些紧张地询问着。
魅儿双目沁着湿润的光,光中透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个身影向她而来,带着寒气凛冽的三涂,从她眼前走过……
她神色惶遽道:“我没有,什么都看不到,他是狰狞的厉鬼,是毁灭一切的恶魔,是鬼域的掌控者……”
见过他的都在三涂之下魂飞魄散,但事实上被那阵仗吓死的居多,她侥幸存了下来,这一幕即使千百年后,她仍记得。
“那后来呢?他去了何处?”山河听得挺揪心的。
“身化流光,不见了……”魅儿目光中的惶色逐渐消散,“只有一个地方能困住他,那就是鬼渊,可他就是从鬼渊逃脱出来的,幽冥府都奈何不了他……”
山河沉默了,心想他一定有个和三涂一样被禁忌且惧怕的身份。
鬼刃之主从幽冥鬼域中出来后,是遇见了朝天歌么?是他将三涂相赠?可是为何要赠鬼刃?那是朝天歌从他手里夺过来的,为了替天行道?那为何要谎称是自己的?
山河满腹疑惑,思索了半晌,他想再问些什么,但看魅儿的状态似乎也不便再问,于是道:“罪大恶极者当下万劫不复之地。”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宽慰的意思。
“万劫不复之地?是的,那就是鬼渊深处……”
“……想必也逃不过天道的惩罚。”
“我不知道,但那次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是来了人间还是重回了鬼渊,不得而知。但你提醒我了,这一年从鬼渊深处传出的惊世骇俗的戾气,就如同当年他的出现般……
不,好像弱了,不如从前的骇人,但依旧能震慑幽冥府众鬼怪了。若还是他,那他迟早能冲出幽冥府,到时人间如同炼狱,我们也难逃一劫……”
魅儿自顾自说着,好似还沉浸在适才回忆的画面中。
此事听起来非同小可,山河神色有些阴郁,两百多年前的幽冥鬼域发生那么大的事,按理,若被此厉鬼逃出生天,那人间岂非也沦陷?
奈何在他的印象中,人间依旧美好,并无所谓厉鬼恶魔横行的传说……
这么一来,要么鬼刃之主灰飞烟灭了,要么就还是在鬼渊深处。
要说升天那是不可能的了,一个人在死后落入了鬼渊,那必定是罪不可赦的,后又在幽冥域大开杀戒,决然不能为仙,那是天理不容的。
若还在鬼渊深处,那为何要蛰伏这么多年?这一年来又为何蠢蠢欲动?
山河想到了一个荒唐的可能,那就是他的蛰伏实则是在闭关,冲出幽冥域是为了修炼……
可这怎么可能?
他有些佩服自己的想象,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天歌与鬼刃之主存在着关系,且关系匪浅。
“所以他能沟通鬼神、调遣阴兵,是借鬼刃之主的权势?”山河脑海中翻涌着各种疑念,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