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王掌门个人来说,既然已经放弃了儿子的性命,那就肯定要为儿子报仇,他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恨,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世上有几人能有如此心胸?
当然也确实是道理,人家弄死了他的儿子,他都不敢动人家,让外人怎么看?遮罗山狐假虎威的架子还能不倒?
话说到这个地步,屠休魁想了想,轻轻一声叹,也只能是作罢,试着问了句,“青牙建议的龙行云…”
王雪堂:“他说的固然是个理,只是,龙行云弄死的算怎么回事?哪怕让阿士衡死个不明不白也比那样强,外人肯定会联想是我们做的,懂吗?”
屠休魁略皱眉道:“咱们自己亲自动手吗?”
王雪堂:“我遮罗山高手如云,难道都是废物不成?做掉这么个东西也有难度吗?我要杀他,他跑的掉吗?至于在这海市该怎么下手合适,相关情况,你可以找那个青牙多了解一二。”
屠休魁默默点头道,“好吧。”
王雪堂:“阿士衡死了,我就离开海市回遮罗山,懂的人自然就懂了。事情切记要做干净,不要留下什么直接的把柄。”
“明白。”
正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屠休魁回头喊了声进来。
一遮罗山门徒入内,禀报道:“掌门,镇海司掌令派了人来传话,说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屠休魁看了看掌门反应,挥手道:“知道了。”
门徒退下后,王雪堂哼了声,“无非是召我去问此行相关情况。”
屠休魁宽慰道:“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去通个气也好。”
……
“有情况。”
外出溜达打探的庾庆和南竹一回三间居,牧傲铁立马偏头示意了一声。
庾庆立刻走到窗前,趴窗缝里往外瞅,只见柳飘飘那边的监视点又打开了窗户,再次向这边发出了信号。
他稍加琢磨,推开了半扇窗户歇好,做了回应后,转身对南竹道:“老七,走,继续逛街。”
南竹会意,跟了走人。
三间居内又只剩下了牧傲铁一人,小黑跟胡尤丽出去了。
有些时候也是没办法,小黑毕竟是小孩,一直把小黑关在屋里不让出门也有些不近情理,见他非要闹着跟胡尤丽出去,想到他如今的幽角埠身份已经公开了,让他在腰上挂好了“幽居牌”也就让他去了。
至于胡尤丽,最近花了不少钱,越发要努力赚钱了,她在家里也坐不住了,小黑跟着她一起做买卖去了。
当然,师兄弟三人再三向胡尤丽提及了小黑的尿性,让千万盯好了,不然容易出事。
妖魔鬼怪混杂的繁华街头,逛了好一阵的师兄弟三人来到了一间卖服饰的店铺转悠。
铺子内各种内外衣物齐全,还有靴子和帽子之类的,甚至还有盔甲和藏在衣服里面的链子内甲之类的。
庾庆给老七递了个眼色,南竹立刻咋咋呼呼的把招呼的伙计给吸引开了,庾庆自己则找到了一排挂衣服的横杆前,根据柳飘飘提供的消息传递方式,伸手到横杆一端的底下一摸,发现果然有个槽沟。
店家显然是为了避免有碍观瞻,将有槽眼的一面转到了朝下,庾庆真不知道柳飘飘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的,手指往里一摸,触之有物,拽出了一只纸团,迅速纳入了掌心转身,溜达回了南竹身边。
得知事成后,南竹借口自己身体太胖,衣服不合意,调头走人,令好心招待的伙计们笑容尴尬。
实际上就是舍不得花这个钱,还是那句话,海市的东西太贵了,贵的离谱。
为了转移可能的注意力,两人又继续逛了好几家铺子,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庾庆打开了纸团查看其中内容,看后脸色剧变。
之后也没了心思久逛,再稍微溜达溜达便唤了南竹回头,一起返回了。
回到三间居后,庾庆把纸团给了南、牧二人看。
上面也没什么别的,就是告知他们,遮罗山掌门王雪堂回来了,王雪堂放弃了花钱救儿子,让他们多加小心。
目光从纸上收回的牧傲铁道:“恐来者不善。”
南竹将纸张搓成了齑粉,嘬了嘬牙花,“这王雪堂有够狠呐,为了财势,连亲生儿子都不救了,这就麻烦了,等于是我们弄死了他儿子,杀子之仇啊,世间有几人能视若无睹?”
庾庆面色凝重,“就算他花巨资救了儿子,也未必会放过我们。我让那位帮忙盯着王家,就是怕出现这种状况。本希望王家能在海市有所顾虑,毕竟这边盯着我们的人不少,对我们动手可能会惹麻烦,好给我们时间办完我们的事,如今看来,是怕什么来什么,怕是没办法…”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南竹看看两位师弟,“连那位都提醒我们小心了,看来麻烦要上门了,怎么办?”
牧傲铁皱眉思索着。
庾庆抬手,摸了摸颈椎上的棘突,那个地方的不适感有所扩大,可以想象,异化范围肯定已经扩大了,谁也不知道这玩意持续扩大后会造成什么影响,颈椎和脊椎是人体非常重要的部位,保不准哪天一觉醒来就动不了了,就成了躺着不能动的残废,然后就等死?
这种头上悬了把剑随时要掉下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然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决定,“逃吧,先逃回幽角埠去,那里是天下最守秩序的地方,回了幽角埠谁也奈何不得我们,海市太混乱了,凭王家的财势,再呆下去我们是经不起他们明枪暗箭折腾的,迟早要被他们弄死。”
另二人也抬手摸了摸后颈棘突,有同样的担忧。
南竹道:“要不把事情托付给胡尤丽?老十五,你看,一旦有人按寻亲告示找到了姚婶,就让胡尤丽传信跟我们联系一下,也就让胡尤丽当我们的中转代理,其实也没什么事,大不了我们给点费用,这钱黑子得出吧?”
庾庆冷眼道:“这事不能让胡尤丽卷进来,她最好和我们保持距离,安心做她的房东就好,不要再有过多牵连,否则杀子之仇的意气之下,王家怕是会连她一起给碾碎了。我们可以再等机会,若能躲过此劫再来海市,我们可以再找姚婶或胡尤丽打探,问有无看到告示的人跟她们联系便可。”
南竹微微点头,想想也是,那狐女人还不错,没必要连累她。
于是就这么定了,师兄弟三人稍作收拾后便盘膝坐下了,等待。
天黑后,胡尤丽和小黑终于回来了。
师兄弟三人立刻披上了斗篷下楼,并无多话,就是跟胡尤丽打了声招呼告辞,多谢了她的款待,然后就带着小黑走了,也实在是不敢再拖延下去,早走更安全。
胡尤丽有点懵,身上前后还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来不及卸下身上的负重,她扔下了刚卖来的菜,快步跑到了阳台上张望,只看到了三大一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
她隐约看到小黑不时在朝这边回望,内心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感。
回头回到屋里后,她解下了身上的负重,走进了自己房间,拿出了那张藏好的题字看着,这次的租客是让她大赚了一笔的……
对于庾庆三人来说,其实最稳妥的办法是把小黑留下,不然他们离开的意图太明显了,容易招致危险。
最终并未那么做,还是那句话,不想连累胡尤丽。
夜晚的海市,灯火璀璨,五光十色,光景艳丽而妖娆,给人迷惑众生感。
已经快走到海边的三大一小,突然发现前方的道路堵塞了,扛着棒子的小黑则睁大了眼睛,瞪大了嘴巴,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前方一条巨大的蜈蚣。
蜈蚣体躯宽达一丈有余,浑身甲壳紫色和黑色交织,面貌狰狞恐怖,身上还长了不少的甲瘤,或黑或紫,身躯多长让人一时看不清,反正盘踞在路口就是一尊庞然大物。
有不少路人聚集在那看热闹。
三大一小走近了才发现,数名镇海司人员拦住了那条巨蜈,不让其进入街道。
“此乃众生汇聚之地,为何偏偏不容我入?”
巨蜈口吐人言怒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首镇海司人员抬头看着它,叹道:“你怎么听不进道理呢,不是不容你,是你体躯太庞大了,你一旦进了街道,街上其他行者怎么办?皆要被你扫翻,皆要因你乱了分寸,惹出了事,损坏了东西,届时是处理你好,还是不处理你好?老兄,这是规矩,干扰到别人的形态是不许在街头来往的,你化作人形不行吗?”
巨蜈怒道:“我为何要化作人形,你怎么不让人化作我们的形态?我化不来人,也不会化成人样,人也并不比我们高贵,尔等为何行如此可笑之举?”
师兄弟三人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是个死犟的不妖怪。
看热闹的人都能理解,不合群人的性格本就孤僻,所以会成为不妖怪。
为首镇海司人员朝高高在上的巨蜈挥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人只一种,妖却有千万种,形态自然也千万种,言语也有千万种,若混居一起,譬如你这体格,建筑尺寸怎么办?交流言语怎么办?谁他妈有空学千万种语言?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各族历经漫长岁月至今,为何会选择化形成人的形态,肯定是经过了优劣抉择的。
也没有不让你来海市,海边不是留了不少空地吗?你干嘛非要往里闯,你自己无所顾忌不能让别人不方便是不是?我言尽于此,总之你这形态是不能进去的,至少也得让自己体躯缩小了才行,否则我们只能是强行执法……”
庾庆观察着四周,没心情看完热闹,扯了下两位师兄,示意走人,他手上拽着小黑。
三大一小当即从旁借道,穿过拥挤人群,终于来到了海边的道路上,已经能看到海上的点点船火。
几人穿过道路走向海边时,突然出现了一群举着旗幡的人员列队走过。
已经穿行到了路对面的师兄弟三人却齐刷刷回头了,目光皆盯住了旗幡上的图案。
是一种游鱼图案,非常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