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好那一年,取消高考了,再加上老李头的大姐旧疾复发,人走了,便没能继续读下去……
旁边坐在小板凳上的二儿子倒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妹发火,好像这件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老李头被呛了,正要发火,但看到小女儿眼泪汪汪的,良心倒是发作了下,面无表情地说。
“你就是被大姐惯坏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读书干什么,要是不读书,早就找个好婆家嫁了,也就没这事了。”
大姐也真是的,有钱给老三读书,却不给老大、老二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你读书,现在好了,找的婆家你不愿意,又想着要你哥的工作……”
自己这工作迟早是留给老大和老二的,现在老大有工作,老二还没有着落。
实在不行留给老二,以后指着老二养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玲子,你要知道,男娃娃跟女娃娃是不一样的,男娃娃那是家里的香火,女娃娃那就是泼出去的水。”
说着说着,老李头看了眼他媳妇,脸上洋洋得意,道:“你问问你娘,对她来说,是咱们家重要,还是她娘家重要?”
老李头他媳妇年纪看着比老李头小了不少,手里拿着鞋底,纳着鞋垫,点了点头,不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
爹娘为了一袋粮食,把自己卖给老李头之后,自己就不回娘家了……
玲子看了眼她娘,哽咽道:“那能一样吗?根本就不一样,我自己找到过工作,要不是……”
要说,老李头大儿子的临时工的活,一开始还是玲子找的,但是被老李头知道了,就打点了关系,换成了大儿子……
之后,玲子再找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再加上老李头让她留在家里照顾自己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李头打断了,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姑娘家养不久,养不熟,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那工作给你,迟早得带到别人家去,还不如给你哥,还能留给咱们老李家,能长长久久地姓李。”
“玲子,别怪爹,要我看,你也别惦记我这工作的,这几天,我让你娘找个媒婆把你嫁了了,你就不用下乡了。”
把小女儿直接嫁了,还能换份彩礼,现在读书的女娃娃少,彩礼能高不少呢,要不是为了这个,自己当年也不会答应大姐,让玲子读书了。
就是街道办和知青办那边不好弄,说不定还会硬要老二下乡,还是算了,老二下乡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乡下农忙、农闲都熬人,自家老二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能受得住?玲子从小就贤惠,干活麻利,比老二能干多了。
玲子看了眼老李头,抹了抹眼泪,藏住了眼里的情绪,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明天就去找知青办,安排下乡的事。”
这回该死心了。
从小到大,只有哥哥们不要的东西才能轮到自己。
自己开始学习洗衣服、扫地的时候,比自己大几分钟的二哥在外面疯玩,疯跑。
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弄伤了皮,哪怕跟自己没关系,自己也得挨骂,挨饿……
大哥和二哥能睡在床上,但是自己就只能在灶房里按个板子,拉上破帘子,睡在柴火上……
直到大姑姑出现了。
也是奇怪,大姑姑对大哥和二哥不亲近,说不上讨厌,只是不亲近,反而会时不时地接自己去她那里。
小时候,自己还暗暗窃喜过,终于有人只喜欢自己了。
可是越长大,自己心里越清楚,这是因为大姑姑小时候也被这么对待过,也没有人重视她,直到看到了自己。
也许是想弥补小时候的自己,大姑姑才会对自己好,可是这又如何,自己还是受益了。
大姑姑对自己的好,也是真真实实的,总比爹娘嘴上几句为你好,却把所有的活计给自己来的好……
就连能读书,除了大姑姑出了钱以外,自己保证绝对不会耽误家里的活计,爹娘才让自己去读书的。
也是姑姑咬死了,如果自己不去读书,这钱也不会给大哥二哥用……
就算是这样,自己读书好,跟二哥读到一个年纪的时候,娘还专门跟自己说,读书别那么认真,得给二哥留个面子……
玲子不会忘记取消高考的那一天,爹在家里说的有多难听。
“那么多钱都打水漂了,根本见不着底,还不如存起来,给老大和老二留着,给老三读书,啥都图不到……”
“大姐也真实的,一个丫头片子,那么宝贝干嘛?咱家老大老二才是老李家的香火,才是老李家的根……”
要是不下乡,按照娘之前找的媒婆,估计又是什么二婚的、家里有孩子的、腿脚不方便的、人看着“憨憨”的……
还不如去乡下,最起码自己不会被迫“嫁”出去,只是去乡下,也有讲究,去哪里?
找个离得近的地方吗?
玲子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找个离得远的地方吧,要不是知青办和街道办前几天来的这一趟,自己这几天估计就已经被“嫁人”。
如果选的地方离家近,说不定爹娘还会直接安排自己在当地嫁人,为了一份彩礼钱,玲子不敢确定爹娘会不会这么做。
但玲子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也不敢赌。
老李头见玲子乖乖地应了下乡的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只是嘱咐道:“老婆子,玲子要下乡了,你把她东西收拾下,让她带走。”
老李头他媳妇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玲子明白,她爹的意思就是不要给自己准备其他东西了,直接把自己穿过的,用过的东西带走就行了。
转身,回到灶房,拉起破帘子。
玲子咬紧牙关,抱着枕头,狠狠地哭了一场,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二天,玲子去了知青办。
知青办小同志听到李玲愿意下乡,乐呵乐呵的,道:“咱们新时代的青年就应该成为大家伙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