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山下,陆缺凝望了片刻云气袅绕的第三峰,背着竹箱笼再次启程。
一路没有耽搁。
穿过句榕郡郡城,沿迢迢古道向南二百余里,到了句榕郡下辖的县域,才刚刚正午时分。
路旁茶摊。
几个货郎喝茶歇脚。
另一桌则坐着两位道行不超过炼气七层的散修,一男一女,年纪都非常轻,像是情侣。
陆缺暗自留意了一番两位散修,确定并无威胁,才和闻大仓坐进了茶摊,要了两碗苦茶解渴。
闻大仓也在天渊剑宗待了一个月,虽说吃喝不愁,炼不炼气都没人看着,有空还能到山门镇喝两口小酒,不过总是觉得有点枯燥了,这一出来顿感元气满满,连苦茶都能喝出来美酒的味儿。
这才叫生活啊!
闻大仓灌了两口茶,看陆缺把冀州地图摊在桌上,就斜眼瞄了过去,“老弟,出了句榕郡之后咱们不同路了。”
“我要去林城郡的渔集县城,找一位算卦看风水的老仙儿,他是我忘年交,前两年常一块儿编故事糊弄人。”
“我有些想念那老家伙了,得去看看。”
陆缺闲问道:“那以后呢?”
闻大仓抄着手琢磨了一会儿,非常真诚道:“我没什么雄心大志,心也不够狠,混修仙界早晚都会死在别人手里,往后就老老实实做个寻常百姓,娶妻生子过日子吧。”
与其在修仙路上被人淘汰抹杀,不如主动退出。
只要我不努力,大道都拿我没办法。
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陆缺笑了笑,从咫尺空间取出五张百两银票塞到闻大仓手里,“这就当是往后闻老兄成婚的贺礼,老兄可别花在勾栏喝酒听曲儿上。”
嚯,五百两!
闻大仓都有点想给陆缺磕一个了,不过他倒是没有见外,接过银子就揣进了怀里。
“多谢老弟厚礼。”
“客气。”
“……”
喝了茶,两人起身继续赶路。
前路越来越贫瘠,散落着几座规模很小的村落。
房舍均为土坯茅草房,往来之人也气质质朴的庄稼汉。
几个小孩共牵着一只自糊的纸鸢,在田垄上奔跑。
这时。
一朵灰云从空中缓缓飘来,立在云头上的人是位大腹便便的红脸汉,下巴上长了个肉瘤,衣袍宽大,衣袖飘摇,他往底下看了看,哈哈大笑道:“兔崽子好久不见了,借几百两给老子花花。”
闻大仓闻听声音,顿时脸色大变,一副倒了血霉的模样。
……驾云而来的红脸汉子名叫霍金袖,附近郡城散修之中有名的无赖,最爱恃强凌弱,欺负低阶修士。
可偏偏这霍金袖两年前筑基成功,寻常炼气散修根本打不过他,只能任他宰割欺凌。
闻大仓轻声问陆缺道:“老弟,还能把狼祖叫来吗?”
“怎么可能。”
“那待会儿就得忍忍了,来的这家伙已经是筑基初期的境界。”
“哦。”
几句简短的对话说完,霍金袖也恰好从天空飞落下来。
田垄上的小孩儿看他模样恐惧,吓得哭着跑了。
霍金袖大咧咧走到闻大仓跟前,抬手背敲了敲闻大仓腹部,“小兔崽子这段时间像是吃得好喝的好,没少捞银子啊,先借老子三五百两。”
闻大仓从袖口中取出几枚碎银,赔笑脸道:“就我这儿穷命哪儿发财去?别说三五百,三五十两也没有,从春忙到冬也就攒了十来两,金爷要是不嫌弃少的话,就拿去喝酒。”
“打发叫花子呐!”
“真就这么点。”
霍金袖脑袋一歪,斜眼愣着闻大仓,“跟你爹打哈哈是不是?”
说话之间抬脚就踹在闻大仓肚子上。
嘭!
闻大仓倒飞出七八丈,倒地不起,立时疼得一脑门子冷汗,捂着腹部来回在底下打起滚。
霍金袖的衣袍抖动了几下,灵力凝聚如线,蛛丝一般从袖口喷吐出来,缠绕住闻大仓身体,拉到了身前,大脚一抬踩在闻大仓脸上,并来回拧动着。
“兔崽子的皮还真挺厚,踩着都能感觉出来。”
此人原是一方恶霸,炼气问道以后,秉性不改……
不管闻大仓是否有三五百两银子给他,他都会欺凌闻大仓。
这是与生俱来的恶!
横倒在地上的闻大仓,五官都已经变形了,鼻头顶着地面,流血不止,可是又能怎么样?
闻大仓被逐出了宗门,已无靠山,凭自身那点微末道行根本撼不动霍金袖。
何况,他从来不想打打杀杀。
“我……有银子,我给你。”
闻大仓摸索从怀里取出了钱囊,丢了霍金袖。
一张百两的银票,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些散碎银两和铜钱。
凭白就“借”了这么多银子,霍金袖依旧不是很满意,又在闻大仓脸上踩了几脚,喝道:“老子这几天正好没人伺候,你就跟着伺候老子吧。”
随后。
霍金袖又转向了陆缺,上下打量,脸色渐渐凝重了些。
他有筑基初期的道行,能看出来陆缺刻意隐藏,真实实力应该在炼气十层到炼气十三层之间,但所用“敛息术”很高明,无法判断出来到底是哪一层。
而年纪这么轻,就有如此修为,说不准会是宗门弟子。
这就得掂量掂量了。
霍金袖摸着下巴上的肉瘤道:“你是哪个宗门的?”
“散修。”
“炼气问道是何人引路?”
“祝百寿。”
霍金袖心头思付,方圆千里地,好像都没听过祝百寿这号人物,估摸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但他也不蠢,觉得还是问清楚底细再做决断不迟,“你说的祝百寿道行怎么样?”
陆缺一副木讷老实模样道:“应该还没有筑基。”
“哦——”
“怎么?”
“那老子也问你借点银子了!拿来!”
陆缺往霍金袖脖颈上斜了一眼,快速收回目光,然后走到闻大仓身前,把刚才给他的五百里银票从怀里取了出来,“我和闻老兄一路同行,因我做事毛毛躁躁,怕给弄丢了,闻老兄就先替我保管。”
霍金袖没等陆缺把话说完,就一把把银票夺了过去,“老子替你保管。”
“可……”
“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嫩雏,害老子刚才费心琢磨了半晌,呸!”
霍金袖一口唾沫吐到陆缺衣服上。
这衣服正是柳离昨夜送的。
陆缺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唾沫印子,将抬头之间,眼角余光第二次向霍金袖的肥硕脖颈上的倾斜,看见了动脉。
霍金袖晃了晃脑袋,哈哈讥笑道:“原来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榆木脑袋,怪不得给闻大仓这种货色当跟班,这几天也跟着老子伺候老子吧。”
啪!
霍金袖拍了一下陆缺后脑勺。
小兔崽子!
陆缺没表现出任何明显的逆反之色,只是转身扶起了闻大仓。
之后。
两人就跟家丁仆人似的,跟着霍金袖继续往南走。
黄昏时候到了句榕郡边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霍金袖找了一间破落的神庙歇脚。
神庙四面透风,残垣断壁,仅剩的正大堂里供奉着“大夏祥瑞”九尾狐妖,九尾狐妖塑像旁边,还有石雕的月挂树,这明显供奉的就是涂山氏那一支。
青丘狐坟的那支。
真巧。
霍金袖对“大夏祥瑞”也无敬畏之心,单手拉着石制供桌拉到了中央。
“他-奶奶的,几只臭狐狸有什么可供的?”
陆缺道:“青丘狐坟一支的涂山氏,乃是禹王之妻……”
“少他妈废话,给老子捡柴火去,敢趁机偷跑,老子打断你狗腿;闻大仓,把你藏的吃食通通给老子拿出来。”
………
(pS: 正式头一个筑基,一个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