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操心的给白夜清理伤口处的血迹,听到他情绪低迷的嗤笑,心里也不好受。它从前和玉致总是独来独往,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局势变化,只想着哪里有机缘就往哪里走,怎么能变强就怎么做。
如今看来,好像各顶尖流派暗处里早就争的头破血流了,只是维持着表面和平。想到要进秘境之前,望潮那老头儿担忧且欲言又止的模样,狸奴也开始怀疑起来,太清道宫对于这一切是否真的不知情。
世事变化无常,狸奴不懂,玉致却是懂的,只不过她并没有告诉它,所以现在在知道了一些真相以后,狸奴觉得很难受。人类总是自相残杀,它不喜欢也不想变成那样,可它又已经脱不开身了。
“别弄了。走吧。”白夜缓过来一口气,一把挥开狸奴然后勉强的爬起来。数不清的青铜巨树再也没有第一次见到时的震撼,现在看来只有无尽的森寒与诡异。
狸奴有点生气,嘟囔了两句又把自己哄好了,算了算了,他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不争这口舌之利了。
突然,一块小木牌飞过来砸到了狸奴脑门上,它一愣,就听到前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拿着,替玉致保管着。”
“什么东西,是她的?”狸奴用爪子把木牌翻了一遍。
“师尊给弟子的东西,她那份儿我一直忘记给她了。”
“哦。”狸奴应了一声,没多想就放进自己的体内空间了。
因为身怀蚕衣的缘故,白夜和狸奴一直被人追杀,蚕衣是青衣神蜕下来的,两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取掉它或者隐藏它。追杀他们的人就跟装了追踪器在他们身上一样,走到哪里都藏不住。
“白夜,又见面了。”
突然,一个笑声从青铜树林中传了出来,狸奴猫毛炸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身形疏朗,穿着柔和青衣的男子嘴角含笑出现在了面前。
竟是听雨掌使!
“怎么见我不行礼?”听雨掌使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狸奴把白夜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听雨掌使,这不是他的本体,而是一道化身,但也有分神的境界,并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掌使怎么也和苦道会同流合污?”白夜讽笑一声,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听雨掌使了,之前就是他出手,才让白衣神在体内筑巢。比起上次,白夜这一次要安静许多,再也没有当时的愤慨和怒火。
听雨掌使轻轻抬手,一株青莲氤氲而生,听到白夜的话,他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花瓣,似在自问自答:“为什么……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狸奴靠近白夜悄声开口:“这人邪性的很,不像是本体化身。”
白夜也发现了,化身除了修为足够自然孕育以外,还能凭借秘宝制成,但无一不例外的是,都会拥有本体记忆。可眼前的听雨掌使,好像对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比如上次碰面时,他竟不认识狸奴。
“待会儿我拖住他,让混天带着你走。”狸奴说完,根本不给白夜反应和拒绝的机会,瞬间显出了本体。在青衣神蚕蜕作用之下,如今的它已经彻底变成了圣兽的模样,威风凛凛,獠牙利爪骇人。从前,狸奴本体是不能掌握空间之力的,但是现在可以了。
它庞大的身躯陡然出现在听雨掌使背后,宽厚的爪子照着他的头狠狠拍下,听雨掌使嘴角含笑,并不觉得惊讶。那株青莲摇曳生姿一阵柔和光芒蔓延,狸奴这一爪子就落了空。再看过去,他人已经到了白夜面前!
狸奴大惊,赶紧回到白夜面前,听雨掌使轻飘飘的一掌按下,天地间仿佛成为了他掌心的法器,跟随着他的心意而动。无数青铜树倾倒碾轧而下,把狸奴镇压的不能动弹。青莲飘然而至,轻松的种在了它的后背。
化身没有本体记忆,但青莲却是洞虚强者的产物。
莲花根系刺破皮肤,钻进了狸奴的后脊,开始吸食它的脊髓。狸奴瞳孔缩紧,痛苦的仰天咆哮起来,它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它的先祖血脉和天赋继承其实就在脊髓当中!
“狸奴!”白夜怒吼一声,混天自动推演赋香的剑招,攻伐狠厉刁钻,将听雨掌使逼退了两步。
白夜飞身到狸奴后背所在,双手快速结印,久违的太上感应出现,一座座仙宫临尘,与青莲分庭抗礼。狸奴痛苦的吼声经久不息,仙宫降临,青莲为了不被那种特殊气息逼迫,暂时停止了吸食狸奴脊髓的行为。但是它却把根系扎的更深了,一直到遍布狸奴的整个腹腔和每一个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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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玉致突然惊醒,她刚刚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实在罕见。
“老师。”方盈冲稚嫩却冰冷的声音响起。
玉致看过去,只见四五岁的小屁孩儿端正的坐在案前,描着她写的道德经。她在有穷国已经呆了四年,这四年来除了教育小孩以外,她还要治国,现在是人人咒骂的妖孽。
刚刚,她梦到狸奴要死了。
玉致惊魂未定,手掌轻轻抚在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她呼吸急促,始终平缓不下来,丢下一句继续写过后,直接飞身出了大国师府。
心绪不宁的飞了到万里之外,玉致才觉得好受些,可是那种不安如影随形,再加上太阳穴时不时的跳一下,真实的感受让她知道狸奴肯定出事了。她和狸奴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如果对方出了什么事,双方都会有模糊的感应。
她要回去,她要去狸奴身边!
此刻,玉致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颤抖着手掐诀,取出了时间灵根,决定尝试她从来没有涉及过的穿越时空。上一次,她忘记问老李了,他在时空中行走依托的是什么,现在就只能依靠自己了,希望能够成功。
关于怎么动用时间灵根的力量玉致并不知道,她只是在脑海中勾勒着狸奴现在可能在的地方,也就是那片青铜巨树空间。一边想一边尝试勾连空间节点,搭建出大致的方位,然后将所有灵力全部灌进时间灵根,用她的执念来尝试。
时间灵根吸收了灵力却无反应,反而是玉致自己疼的快要死去,她的大脑涨的像是要炸开,大量的信息冲进识海,将她的识海冲击的只零破碎。
她不敢停下,她怕停下了狸奴就要死。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玉致保持着灵台一丝清明,终于看到了希望。她眼前的景物飞速变化,天黑到天亮,冬季倒退为秋季。一切都在快速改变,直到她力量枯竭。
当年破碎的元婴在这关键时刻给了她致命一击,玉致承受不住极限,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她没有犹豫,准备抽取本源再尝试一次,可还不等她动手,双眼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左眼之中,看到的是狸奴在青莲之下挣扎,而右眼,是天灾降临无辜惨死,哀鸿遍野的平民,是......有穷国!
有穷国已经是历史,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无可更改的事情。
可是狸奴现在需要她!
玉致根本没有想,直接闭上了右眼。
就在做下选择的那一刻,天空风云变色,属于天罚的气息笼罩而来。玉致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大变,她想也不想就开始奔逃。可这一次,天罚没有和从前一样,只要她逃过去就不了了之,而是直接禁止了一切。风不再吹动,鸟儿停在半空,她只能眼睁睁的等着惩罚降临。
“不!!”玉致双眼通红,不可置信的大吼一声,没有她,狸奴真的会死!
作为放弃凡人的惩罚,就是自己也沦为凡人。
灵骨破体而出,被天罚摄走,所有修为和力量全部消失,身体变得沉重,腹中开始饥饿,一切都证明着她现在成了一个普通人。
玉致沉默的趴在地上,一直到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响彻了许多遍,在饥饿和求生意志下,她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已经晴朗的天空。
天罚剥夺了她的一切,令她明白了一个事实,现在所在的时空,不是已经发生,无法更改的历史,而是正当时。她就是这里的一员,也要经历这里的一切。
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成了凡人,沦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狸奴还等着她。玉致绝望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计算着她刚刚进行时空穿越的时候,大概往后多少年。
从大国师府飞行出来,按照她的速度,应该有一万三千里余,这时候的有穷国,方盈冲差不多已经执政了。她是神器碎片托生,天生就是为了统治,为了让人臣服,就算没有自己,经历坎坷过后她也会站在最高处,这一点玉致从不怀疑。
简单的制定好计划以后,她深吸一口气,坚毅的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而去。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凡人,身上没有银钱和伤身之物,想要到都城,只能靠双腿。
但是才走了两三里路远,玉致就因为饥饿倒在了地上,她饿的眼冒金星,双耳嗡鸣,既看不到也听不到,猛烈又快速的心跳令她呼吸不上来,如果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死亡关头,玉致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呼吸,慢慢平复,她不能死在这里。如果死在这里,下一次复活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万一......万一没有复活呢?
就这样坚持了许久,但实际上只过了几分钟,她的双眼渐渐能视物了,虽然还是不怎么听得到声音,起码爬起来寻找食物是无碍了。
这里是旷野荒原,以她目前的状况,唯一能吃的就是野草。就算抓只虫子她都不一定有足够的力气。
“真,真难吃啊!”她苦笑着嚼着草根,所以古人是吃了多少草根才区别了野菜呢?在这里,她根本不知道哪个是野菜,因为从没见过,就算吃到有毒的植物也只能说自己倒霉了。
玉致靠着吃草,抓一些小的虫子,坚持了十多天,不过已经是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丝毫没有从前谪仙一般的风采。
俗话说的好,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草是上一刻吃的,白沫是下一刻吐的,她不知道误食了什么毒草,腹部绞痛,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等到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光景。
玉致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周围挤得她难受,鼻尖还有一股难闻的馊臭味萦绕。定睛一瞧,她竟然在一个笼子里,身边还有十几个穿的破破烂烂,脏的看不出五官的人。
“欸她醒了。”有个嘶哑的声音充满惊讶。
其他人听到声音,只是木讷的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沉默着。玉致正要说话,喉咙就跟刀片剌了一样,痛的发不出声音。她不断吞咽口水缓解疼痛,总算能说两句简单的话了。
“这,是哪,里?”
“这里是奴隶行。”回答她的是刚刚说话的人,对方声音也是粗噶难听,再加上破败的外表,玉致甚至分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奴隶行?她成奴隶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往脸上摸去,一直被忽视的疼痛袭来,脸上果然有一个被烫出来的奴隶印记。
有穷国设有法令,像是那些高官富人家中的下人,是不会进入奴籍的,而是由私家令管辖。只有那些罪人才会罚入奴籍,在右边脸颊上烙印一个特殊的标识。
“我不是罪奴。”玉致摸着脸上的印记,皱着眉道。
先前那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嘘,不要说话,之前和咱们关在一起的罪奴走丢一个,上头怕被怪罪,随意找了个人顶替。”
说完,那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玉致,这女子昏迷了四五天,早就被按下手印,烙下了奴籍印记,就算说破天去也没人会在意。罪奴而已,闹得厉害了,生死也就别人的一句话。
玉致脸色不好看,她低头打量自己,和从前的模样可以说天差地别,用骨头上包着一层皮来形容也不过分。没了修为和灵力,为了保持生命体征,身体自动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起码她那张令人过之不忘的脸不见了。
关罪奴的笼子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两天才有人来送一次吃食,都是清汤寡水就着小半碗稀面。人人都吃不饱,但是人人都不敢抢别人的,因为那样会引来严厉的惩罚,极有可能被打死。玉致一直被关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有了去处。
罪奴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被卖到各种场所做最低贱的工作。玉致被罪奴所卖到了一家妓院倒夜香,洗痰盂。
虽然臭了点,恶心了点,但有一个好处,起码能吃饱了。只要能吃饱,那就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逃出去,想办法回到都城找方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