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的放松时间一过,雨森贞子就随同权五郎离开窑洞仓库,回返野村乡去了。
家臣们领了任务,便各忙各的,夏小星略事休息,吃了点烤肉作宵夜,继续赶工写信。
对夏小星来说,只要精擅世故,理清利害,那么读懂人心,伪造书函就不是什么难事,难受的是他不得贪欢享受,而要勤军理政。
想偷懒是不可能的,夏小星身边连一个军政人才都没有,只能亲力亲为,他今晚至少要整理完成五六波信函,才能不耽误大事,手下人急等着要用。
这第一封信最重要,要模仿松永久秀的口气,给平井家内奸正次郎的信,信中内容他故意写得模棱两可,大言凿凿,空词泛泛,只是略提几句大事可期,一城之主不在话下等聊聊几语,反而对美奈子、美津子两姐妹的闺中秘术,多有问及。
词句之中,尽显老渣男风范,言之再三,对双胞胎姐妹的艳容姿色颇为倾慕,着落正次郎在平井家事成之后,将两女送往多闻山城,献与自己奉茶,以怡晚年。
夏小星写这封信的目的,不在于揭露所谓的政治阴谋,那时候的政治人物也不会那么蠢,在书信里大谈政略格局,而是更多叙谈风雅之事。
京堺的狎妓与诗歌茶道,才是大人物们喜爱的余兴节目,夏小星只是用这封暧昧不明,连署名都没有的信札,证明正次郎与三好家的权贵有联络,引发六角氏众家老的猜忌,这便够了,过则不及也。
第二封信模仿黑田正雄给松永久通献媚的口吻,以一个新晋供奉的口吻,向松永家汇报药品的制备情况,京堺药店的经营情况,人肝人脑的畅销前景,还着重提了几句近江花之谷的花蜜,对女人的养颜作用,并敬献上好蜂蜜十罐,给主君姬妾美容云云。
这封信上盖有黑田正雄的画押,日期留款,其目的就是隐喻松永久通对近江栗太郡早有图谋,暗派心腹黑田正雄在栗太郡野村乡经营日久,并建有制药、采购,屯兵屯粮的中转体系与基地。
第三份文稿是账本式文卷,主要是以伊贺鬼方众日记账的形式,向黑田家上报杀人屠村,采割人体器官,贩卖人口、逼良为娼、掠夺矿藏等黑道营生的具体数额。
这些书函、账册再配上大量实物证明,就是铁证如山,势必引起六角家全体重臣的重视,谁也不希望自己治下存在这样的邪恶团体,把百姓搞得民生凋敝,十室九空。
六角家必定晓谕畿内十几国的诸侯,联合剿杀鬼方众与黑田家,封杀他们在各国城下町开设的药铺和商肆,让其黑道生意再没有生存土壤。
众所周知,黑道势力即使再强大,断绝收入来源也生存不了多久,这种打击将是致命的。
而第四封,第五封信函是字条,则是模仿黑田正雄的日程汇报,里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比如;今离和泉,军势已发,先手马廻役,明日抵甲贺,请备足军粮等字样,有出发的日期,有中转的驿所地名。
营造出一种黑田家特遣队从大和出发,经过隐秘行军,穿过近江甲贺郡,正在赶来栗太郡野村乡的行军态势。
最后这几封字条得配上特别道具,要要配上几只花之谷的死信鸽,一起送到六角家重臣眼前,效果才强烈,字条的字虽少,对六角家督来说,那就是字字惊心啊。
有了这些书函夏小星还觉得不足,他要把战死的黑甲卫尸体也用上,准备派遣一队士卒,用推车推着这二十余具尸体,远远运送到六角军的来路边上,沿途摆放起来当路标,以防止剿匪大军走错了路。
当然,光有死掉的入侵者还是不够,为了营造更好的氛围,夏小星还准备派遣右京亮、孙七郎他们扮成认者,说错了,是恢复认者打扮,干回老本行。
在发现黑甲卫尸首周边的村镇里,大肆劫掠一番,杀杀人,放放火什么的,多搞些破坏,多制造些仇恨。
由此把鬼方众不吃窝边草的保护色褪掉,让他们成为近江民众的公敌。
夏小星属于搞起阴谋就很嗨的脾性,要不怎么说是天生坏种么,他越写越快,越写越嗨,伪造完这些书函,他又把搞破坏,搞破袭及加强骑兵侦查等军事部署写成几份方略,用自己的家主名字作为画押,形成了几份军令状。
把这些都办完了,工作才算告一段落,而后夏小星一抬头,才发现窑室门口默立着姬武士麻矢,还有几名负责传令的亲卫,他们都候在这里不短时间了,但是未敢打扰他工作,这时见他终于忙完了,麻矢才上前禀告道;
“主公辛苦了,征剿花之谷的右京亮大人已率军凯旋,与孙七郎、十一郎两位大人都在谷外候命。”
“回来了,很好,很好!”夏小星点了点头,擦了把脸,疲惫的开口说道;“快些打开库门,让士卒们进来休息,叫军夫准备热水饭团,好生照料伤患,不得疏忽怠慢!”
“嗨!”
“打盆水来,我得洗把脸。”夏小星吩咐着,强撑着眼皮又道;“传右京亮他们三人进来议事吧,唉,不能歇息啊,咱们这几天要连轴转呐!”
“哈!”
库门开启之后,就是士卒们排队入营的脚步声,各种嘈杂说话声逐渐响了起来,不时夹杂几声军官的呵斥,随着士卒们进入各间窑洞,库内天井很快就归于安静。
应该说才成军不久的部队,能有保持军容整肃的军纪,已经有些强军模样了。
不一会儿功夫,窑室门口响起盔甲叶片的哗愣声,旗头右京亮、孙七郎与十一郎身上挂着大袖(札甲片),满头满脸烟熏火燎,灰呛呛的出现在家主面前,跪下禀报道;
“主公,幸不辱命,鬼方众贼人全部授首,大获全胜了。”
“吆西!吆西!你们辛苦了,总算去除一块心腹大患啊。”夏小星连连点着头欣慰道;“不过还不能松懈啊,咱们还有一块骨头要啃,进来说话吧!”
“嗨!”“嗨!”右京亮与孙七郎恭敬应答。
“哈,主公武运昌隆!”
拍马屁的是最年轻的般若十一郎,家主夏小星正惦记他呢,于是他便被优先派了活,夏小星随手递给他一份军令状道;
“十一郎啊,咱家数你最帅,你多跑跑腿,这有个重要的护送任务,就非你莫属啦!
诺,你现在把这些信件和证物都带齐了,一会去挑选些机灵的猎手,至少二十人,都脱了具足换上便装,去把庵堂里的特殊证物都背上,赶紧出发去野村乡找贞子夫人交接,然后牵上马领上人,护送夫人姐弟去观音寺城吧!”
“啊,嗨!”十一郎第一次拍马就中了大奖,只好苦着脸接过了命令。
“孙七郎!”夏小星又拿起一份军令状,递过去说道;“你也得连夜辛苦起来,挑选一批人手,假扮成伊贺众,拉上黑甲卫的尸首,详情看军令状,执行破袭任务去吧!”
\\\"嗨!遵命,主公!\\\"般若孙七郎接过军令状,便出去挑选人手了。
“唉,屋里就剩下咱们家的旗头了,来!先喝口水,再说说战损情况吧。”
家主夏小星对本家旗头表现得很看重,没有着急打发右京亮执行命令,而是示意他在草塌上落座,并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谢主公!”旗头右京亮双手接过水杯,从怀里掏出写好的战报,呈给家主阅览。
夏小星接过来,一目一行的几眼看完,发现花之谷之战除了收获一些野味,还有些破刀烂弓之外,几乎没什么缴获,反而伤亡了五十多名士卒。
其中大多数人是被毒物咬伤,蜇伤的,右京亮三人尽管事先做了很多预防措施,并且尽力救治,结果还是嘎掉了十二人,中毒昏迷者达到二十多人,都用板车拉了回来,这些人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伤亡委实不小啊。
结果粗略统计一下,下间军这次出兵前后共计四百五十多人,战死近五十人,负伤一百余人,可战之兵大概还剩三百人了。
这要是对上黑田军的一百五十名援军,虽然兵力优势占一倍,但面对两天王变态般的恐怖战力,就等于面对两个杀人狂,一番屠戮下来,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囫囵个的。
所以夏小星决定还是苟住,坚决的收缩兵力,苟在山谷里不出来。
用某军事家话来说,‘让开大路,占领两厢’,他准备来一个‘让开大路,苟在山根。’
呃,坏种下定决心后,不但避免与敌人正面交战,甚至连露头打个照面都不想打了。
不过暂时避战不等于不战,而是等待有利态势,伺机而战。
接下来夏小星交代旗头右京亮总管军势,要检点兵员,治理伤患,重点是加强骑兵侦查工作,务必随时掌握栗太郡周边的道路情况。
这时黑田军不但失了主帅,而且也损失了全部马队,此消彼长之下,下间军缴获的军马已达三十余匹,侦查半径可以扩展到二三十里。
这就意味着,若在野村乡周围发生战事,夏小星可以很从容的掌握整个战场态势,进可以攻,退可以躲。
不过夏小星既然决定苟起来,那么下达指令就很彻底,他干脆命令麻矢把鸟居庵的兵卒也全撤回来,庵堂大门紧闭,不留一人。
人都撤走了,当然要坚壁清野,不能给到来的黑田军留一粒米,一个人,所以放回去捕鱼的村民,也都得派兵卒绑着请回来,继续关在窑洞里。
请村民回来的任务,夏小星特意交给麻矢去办,因为她与美奈子居住在鸟居庵,熟悉周围的每一户农民,能确保不遗漏一个邻居。
交代任务时,夏小星很平淡的对麻矢说,凡躲藏起来不愿回来的村民,人即刻杀光,房子全部烧光,如果麻矢心慈手软放纵了村民,导致村民向黑田军提供情报,走漏了风声,那么窑洞里所有村民全部处决,她麻矢也得领受军法,绝不宽恕。
麻矢悚然领命,立即开始了抓捕行动,绝不敢疏忽大意,她清楚家主说得出,做得到。
按照夏小星的预判,两天王带领的黑田军为了隐秘行军,只会随身携带很少的军粮,甚至军械装备也带的不多,否则百地正次郎不会在鸟居庵预设秘密仓库,给黑田援军备下三百人份的装备与军粮。
这翁婿两人都是不肯吃亏只赚便宜的主儿,既然双方商定一方出资,另一方出人,按照商人精打细算的性格,好女婿黑田定会轻装前来,吃喝花用都是老丈人买单。
所以黑田两天王率大队足轻到达鸟居庵时,大约只剩下一两天的军粮饭团,这时候他们找不到接应人,又在附近民家找不到补给,那么就只能继续行军,去往六里外的花之谷,找自己人打听情况,寻求补给。
可到了花之谷,那里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土,哈哈,这时他们再想撤军就晚了。
夏小星已经做好了预案,若是六角家军队尚未未到,他会派出般若三将率领的猎户弓手,不停的袭扰纠缠他们,拖延他们的撤军速度。
与此同时,自己把三十余骑骑兵分成两三队,由自己亲自率领,轮番尾随,追射、侧击,疲惫和压迫黑田军,不与之接战,不让他们休息,使其欲战不得,欲走不能,最后迫使两天王不得不以山坡为营,驻扎防守。
这个时候,就轮到野村权五郎出场了,他会给追来的六角氏军队指示方向,直到黑田军被围剿大军就地包围、彻底歼灭。
为了以防万一,般若三将还会领着弓手们在战场周围监视,确保黑田两天王授首伏诛。
以上就是下间家主的部署谋划,虽卑鄙无耻,但卓有成效,关键是扬长避短,可以避免己方部队的大量伤亡。
说实话,夏小星有种很不得劲儿的郁闷,自从成军以来,他一直觉得有种被紧紧压迫的危机感,纵使获得大量资财与火枪装备,却总来不及装备训练,每逢交战自己都陷入一次次拼命苦斗,几次差一点噶掉,真是险死还生啊。
而话又说回来,碰到鬼方四鬼、四天王这样的杀人狂,自己不参战也不行啊,总不能把士卒都拼光了,自己回去面对一堆没人扛的火枪,还成什么军啊,都当烧火棍吧。
唉!即使这样努力了,这仍旧减员四分之一的报告,还是让夏小星很上头,汇报完工作的右京亮也看出家主很不开心,就想起自己还做了个邀宠的小任务,能为好色家主献上一个余兴节目,便小声禀报道;
“主公,您要臣下抓的正次郎之女,那个厕边净子,我给您带回来了。
呃,要说鬼方众的女子都挺顽固的,她们大都自裁了,没抓到活的,只有此女年幼怯懦,拿不得刀剑,我们杀光卫护她突围三名女认,才把她拿下呢!”
“哦,怯懦?”夏小星不喜的皱了皱眉,随口问道;“长得如何啊?”
“还可以吧,”右京亮一看夏小星神色不虞,马上补充道;“那厕边净子年方十四五岁,大概刚来水扬,水水嫩嫩的,颇有几分姿色,长了一双桃花眼。”
“哦------那就------先带上见见吧!”
夏小星用不确定的口吻吩咐着,看来他对右京亮的审美眼光颇为怀疑啊,那个年头的岛国贵族美女长的矮不说,化得妆都是惊心动魄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蚕豆眉大黑牙,白粉敷得一脸一脖子煞白煞白的,要没点心理建设,乍一见绝对是白日见鬼的感觉。
所以嘛,他真怕右京亮相中哪个荒坟头上的女鬼,当做美女给他拉了回来。
右京亮见夏小星点了头,连忙出去吩咐带人,功夫不大,一位被捆住双手的小姑娘被带了上来,推进窑室里。
渣男老司机打眼一瞅,发现女孩个头不高,也就一米四五,穿一身村妇小袖,哭得梨花带雨,两眼都红肿起来,长得倒是鼻端眉正的,只是羞怯怕人,一副可怜模样。
“哎呀呀---哎呀呀----啧啧啧啧啧------”
夏小星走到女孩眼前,颇为挑剔的挑起女孩下颌,查验一番道;
“我说旗头,不是说你眼光差啊,只是你用词不准确,这丫头明明哭成一对桃子眼,你偏偏说成是桃花眼!唉,以后多多读点书么!”
“嗨!主公说得是,臣下有了闲暇,就多跟毛老夫子学学。”旗头右京亮点头答应着,小心的开口又问;
“那么,主公,您是相中还是未相中,要如何处置,是留下还是-------”
“唉!既然带回来了,总不能再让你杀了,那就留下吧。”
下间家主抬起了袖子,细心给小姑娘擦了擦脸,轻轻擦去脸上的眼泪和灰渍,显出一副悲天怜人的面孔,训斥道;
“你呀你,不是说你啊,虽然有功当赏,但是太过粗鲁!看把净子姑娘吓的,吓坏了就不能用了,嗯,今儿后对她就不能无礼了,毕竟是我房里的人了。”
“嗨!”旗头右京亮鞠躬后退道;“臣下告退了。”
“嗯,辛苦了,去忙你的吧。”
“嗨!”
待到家臣都退下之后,夏小星俯身将净子抱了起来,他出门来到旁边的囚室旁,拉开门栓踹开门后,对着里面的两个女囚徒兴奋的喊了一嗓子;
“嘿嘿!看看啊,看看谁来了,本家督又给你俩带来个亲姐妹,厕边净子!来给你俩做伴来了,哈哈!想想以后你们姐妹仨一起坐月子了,本督还赚了一个,额哈哈哈------”
“净子!真的是你!”美津子当先从草塌上挣扎起身,震惊的问道;“那花之谷---谷中部众---鬼婆婆她------还有鬼太郎---都没了么?”
“呜呜呜---呜呜呜-------”
厕边净子的嚎啕痛哭代替了回答,不言而喻啊,谷中鬼方众连带着满坑满谷的毒虫毒蛇,全部灰飞烟灭了。
美奈子也坐起身来,望着一脸邪魅笑容的下间家主,流泪恳求道;
“少宰大人,您不是朝廷命官么,发发善心吧,有我们俩姐妹服侍您,给您生儿子赎罪还不行么,净子她才来水扬,还是个孩子啊!”
天生坏种脸上浮现出一脸懊恼,好像受到了道德良心的谴责,表情痛苦的说;
“是么?哎呀,侵犯无辜少女,那我不成了罪人么,我也不想啊!但是我的孩子不无辜吗,我的三个妻子不无辜吗?老天爷发善心了吗?我也不想做坏人,我也想你们发发善心,大发慈悲把妻子和孩子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说到狰狞之处,他望着草塌上恐慌不已的两姐妹,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冷冷说道;
“非常遗憾,尽管她什么也没做,可谁让她是正次郎的女儿,我若不用了她,她就会被士卒们杀掉,这就是报应啊!我也没办法啊,就让她用身体替她父亲赎罪吧。”
说着,他关上了门,走到草塌旁,一视同仁,善恶不赦,开始了野蛮征伐。
这时候,窑洞外突然雷声大作,雨电交加,掩盖了室内的一切罪恶----
人世间,又是好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