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御所拜见将军大人,当然要带上全套武士礼服,骑马前往。
去往御所的路上,本间幸之助向夏小星重点介绍了引荐人上野信孝的简历,言说这位上野大人来自于伊势上野城,乃是根红苗正的清贵武家,陪伴义辉将军自小成长的玩伴,最得将军信任不说,而且长于交际,很会变通。
坏种夏小星嘴上不说,心里知道这又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就直截了当问这次会见能给什么官位,奸商本间幸之助与他利益一体,倒也不说假话,就说其实官位只是虚衔,只要价码给够就能授予,官位不会太低。
上野大人已经明确表示了,此次拜谒至少也会给个从七位的官职,本间幸之助的愿望,是给个管民政租税或刑事处罚的职务,至少跟町奉行打交道的时候,以后多少能给点薄面。
岛国官衔与我国古代类似,他们所说的‘位’阶,与我们‘品’阶一样,从七位相当于八品官,呃---正科级芝麻官,官小权不小。
“哦,原来如此啊,我心里有数了。”
听到拜谒结果都已经定妥了,夏小星不由心情大好,最后一点紧张情绪也烟消云散了,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老实巴交受人欺------做官真好。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将军御所门前,红包递上,通禀传达,这一次很快就将两人引入御所内一处静室,夏小星在此换上全套武士礼服,一丝不苟装束停当,便端坐等候。
不久,就有近侍前来引路,商人本间幸之助没有晋见资格,只能在此等候拜谒结果,夏小星来此之前,在武士成衣铺掏钱学习过全套礼仪,这时候他双手轻提马乘袴,恭谨的跟随侍从而去。
他全身上下一套行头是花了大价钱的,那是诚惶诚恐,唯恐失仪,可让夏小星没想到的是,拜谒将军地点却很随便,近侍居然把他领到一处不大的庭院道场边上,就自顾自的闪在一边,站岗去了。
夏小星抬眼望去;道场上,有个年轻的贵人正手持木刀练习劈刺,周围跪侍着几个衣着整肃的幕僚。听闻义辉将军酷爱剑道,无疑就是这位了。
这种不正式的拜见场合,礼仪老师没教怎么做啊,夏小星却知道自己连出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通常是多做多错,不能自作聪明。
所以他赶忙低头恭谨膝行,绕开将军大人的视线,碎步快行到几位幕僚的身后,距离几位重臣十几步的地方,先大礼向将军的背影遥拜,然后又至诚致敬的---呃,叩拜各位大人的尊臀部位,以示礼数周全。
等他默默施礼完毕,就见一位年轻幕臣悠然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夏小星连忙又叩拜于地,他心里清楚,这位表示膳意的,就是上野信孝大人了。
场中的义辉将军,一直专心致志的锻炼刀法,虽然手里拿着木刀,但是一举一动中,带着慑人的气势,简单的一劈一砍,带起凌厉的刀风。
待到将军训练告一段落,周围的幕僚才发出啧啧赞叹和拍手声,上野信孝更是大力拍手,大声发言道;
“将军剑法愈加精妙了,看来精通了新当流,新阴流的心法奥义,博采两家之长啊,太精湛啦!”
另外一位狭长脸庞,气度威严的重臣也频频点头说;
“到底还是上泉伊势守的嫡传心法,气势堂皇,挡者披靡,真是令我细川藤孝由衷钦佩,羡慕不已啊。”
“不,没有经历实战,血之洗礼的剑法,终归只是修行之术罢了,”
年轻的将军说着摇了摇头,接过侍者呈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又用毛巾擦了擦汗水,突然望着跪在远处的夏小星,召唤道;
“你,过来这里!听信孝说,你杀过很多山贼,有飞驒枪之右左的勇名,左右,给他一柄木枪,让我们对练一下,展示展示你的枪法!”
“---哈。”
夏小星听到召唤浑身一激灵,这又是一个意外情况,因为像他这样来历不明的外人,是不允许持械靠近将军大人的,即使木枪也不行!
但是将军召唤,又不得不从,因为此君对自己武艺超级自信,夏小星惴惴不安的来到道场中,站到将军对面,鞠躬行礼。
他还未接过木枪,就察觉到细川藤孝等重臣的愤怒目光,他们不光瞪着惶恐的夏小星,更多的愤怒是冲着上野信孝去的,吓得这位年轻幕臣哆嗦着掏出手帕,都开始擦汗了,深怕夏小星稍有不慎,惹出大祸。
在这种情况下,满脑门子汗水的夏小星哪敢真打实练啊,他端着木枪满场绕着圈奔跑,别说接近将军大人,就是将军想碰他木枪一下都很难,举着木刀追着他砍都撵不上他。
“过来啊---过来打啊,交战,交战啊!”
尽管将军一再催促,甚至连番厉声呵斥之下,夏小星也只是象征性碰一下将军的木剑,还是掉头就逃,满场狂奔着绕圈,根本不敢停啊、
义辉将军干脆不追了,笑骂道;“你这滑头,你到底是枪之右左,还是逃之右左,我看你逃跑倒是天下无双啊!”
无耻之徒夏小星听了把枪一扔,当即拜倒道;“多谢将军大人赐予臣下独特绰号,请辅臣把今天之事记录下来,颁发宛行状于臣下!”
“你---惫赖之徒啊。”将军用木刀指点着他,哭笑不得。
“哈!”夏小星一本正经的应声道;“实不相瞒,臣下不会武艺,臣下只会杀人之术,是不能在贵人眼前表演的,请恕死罪。”
“唉,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实话,恕你无罪。”
义辉将军掩盖了自己失落的神色,将木剑抛给近侍,又用毛巾擦拭着汗水,怅然道:“我一心练剑,虽然知道无用于社稷,剑道却能让我心无杂念,但在世人眼中,何尝不说我是个不务正事的将军呢!”
“哈,将军乃是志向高远的苍鹰,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无耻之徒夏小星充满热情,一拜再拜,接着狂拍马屁;“臣下虽然无知无能,但也愿意为将军大业竭诚贡献一千贯,但求得一效忠机会,甘愿当一马前卒,为将军牵马坠蹬!”
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完,义辉将军面色平静,不置可否,转身问道;
“藤孝,你怎么看此人?”
“哈!”重臣细川藤孝鞠了一躬,沉声道;“大众若愚,大奸若忠,似奸非奸,似忠不忠!不过,乱世在即,在此板荡飘摇之时,我们必须千金买马骨,不可阻了下层武士效忠之心,进取之路!”
“很好!”年轻的义辉将军点了点头,又偏首吩咐道;
“信孝,你作右笔,书写与他申请官职的奉书,还有感状,不,印判状,用朱印!官职么,也提上一提,从民部少录提到刑部少丞吧,就这样办了吧。”
“哈!”“哈哈!”
行礼如仪,心头狂喜的夏小星与他的引荐人上野信孝一起参拜,致谢,告退,拜谒就此结束了。
接下来,随着上野信孝来到一间雅室,就到了兑现承诺的办公时间,上野信孝在矮几前正襟危坐,摊开纸张信茷,笔走龙蛇,开始书写奉书感状。
而夏小星这时候才搞明白,所谓感状,其实更像一张会面记录,简明扼要介绍了大将军在某年某日接见了某人,期间点评了什么,表扬了什么,在场都有谁,作陪都有谁,对拜谒之人有什么嘉奖封赏,诸如此类。
最后这份记录如果有将军大人亲笔画押,称为判物,是对大名或者十万石以上守护重臣的规格。
规格等级次之是印判状,如果加盖朱印,称为朱印状,加盖墨印,就是黑判状,如果什么印也不盖,那就是御内书,死鬼大馆竹千代写给本间幸之助的,就是这种御所文书,屁用没有,所以被他噶了。
夏小星得到这份朱印状,记录了他被将军封赏的官位,还有日后名扬天下的,逃之右左的美誉,算是一份真实有效的证明文件了。
上野信孝另外认真书写的起请奉书,可以看作是幕府替他向朝廷申请官位的介绍信,因为是朝廷官职归于皇室,幕府没有直接任命权。
可是幕府将军却有统治全岛国的名义,所以这份奉书只要加盖了御所公方印戳,就可以看作是官职的任命书了---嗯,算是荣誉证书吧。
上野信孝用毛笔把两份文书写好,吹干,盖上印戳,郑重交给夏小星,就算完成了这次交易,即一手交证,另一手收钱。
这两张纸,夏小星和本间幸之助不但破费了一千贯,还要额外给引荐人上野信孝好处;这个倒不需夏小星操心,奸商本间给出二大车礼物,都是从汤屋里搜刮来的稀罕物,也算废物换废纸,没有浪费罢。
唉,如今形同傀儡的室町幕府,已经衰败到靠卖官鬻爵来惨淡维持了,这是世人所见的不争事实。
拿到文书,与急于伴驾的上野信孝告别后,夏小星回到御所大门附近,找到了焦急等待的本间幸之助,将朱印状与他看了,可把他高兴的要命,直嚷嚷着赚翻了,挣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