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间幸之助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便招呼夏小星去往将军御所。
既然要拜访达官贵人,肯定不能空手而去,豪商本间幸之助准备了很多礼物,足足装了六辆双轮车。这才在四名护卫的陪同下,启程出发。
京城御所可以算作京都城区的一部分,处在四面环山的上城区,与人流如织,繁华昌盛的堺港区相比,这里显得分外萧条,破败。
夏小星跟随着本间幸之助,走在京城荒凉的街道上,感觉是走在一处废弃的城市遗址上;道路两边,到处是残垣断壁,满目荒草丛生,到处有战火焚烧后的荒芜屋宇;
偶尔碰到一两个匆匆路过的妇人,也是头上罩个被单,两只手撑在头顶上,东张西望,一见到陌生面孔,便放下头罩,两脚捯饬着,土拨鼠似的逃得飞快。
顺着夏小星好奇眺望着女人背影,本间幸之助淫笑着解释说;
“下间大人,真是好眼力!这些卖春妇可与别处不同,她们都是公卿家或某御所的侍女下人,甚至还有些寡居的公卿眷属,其中不乏品貌俱佳者,您若是感兴趣,晚上尽可以来逛,反正您是艺高人胆大,哈哈,哈哈?”
“呃---呵呵,来干啥,有空就来捉捉女鬼么,哈哈---”
夏小星哈哈一笑,也就不做计较了,其实他对那些公卿家女子充满了厌恶感,觉得她们一个个举止僵硬,形容诡魅,尤其一张脸上敷上厚厚白粉,还要拔光眉毛,涂黑牙齿,就是白天出来都能吓死活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而且他感觉这京城街町已经不能用破败来形容了,大白天就感觉阴气森森的,驰道上坑坑洼洼的,随处丢弃着破鞋乱袜,衣服碎屑,甚至走到了街边一处杂草丛生的沟渠时,阵阵恶臭冲鼻而来,令人恶心欲呕。
夏小星熟悉这种味道,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人知道,这绝不是垃圾发酵的味道,而是死尸腐烂发出的恶臭!
看来这荒凉的京都城区,已经沦为盗贼和强人的栖息地,他们杀人劫财后,随意将尸首丢弃在路边,只要抬眼望去,荒草中累累白骨,隐约可见。
可以说御所附近区域,基本上是块不设防的领地,毫无治安秩序可言,流氓盗匪、邪恶歹徒,甚至心怀异心的武装团伙,都可以随便来这里闲逛。
夏小星不禁暗生感慨;觉得朝廷衰微若此,这个足利大将军活得好悲哀,他就算保有统治全岛国的名义,也只是个尸禄素食的活招牌吧。
尽管这样,他还是收拾心绪,跟随本间幸之助来到将军御所门前,召唤门卫军官,递上礼品清单和拜帖,求见将军的亲信,内藏助大人。
因为商人的地位低微,整个通传禀告过程中,本间幸之助都表现得极为谦卑,哪怕传话者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他也要连连鞠躬,殷勤送上一份见面礼金,然后又说尽好话,才蒙对方傲慢的点头应允。
夏小星怕说错话惹麻烦,只能全程沉默不开口,就这样在御所门口恭立等候良久,才见一个小厮慢吞吞走来,吩咐了一声;
“呶,跟着来。”
说话仰着头,倨傲的在前方带路,将几人带到一处草庐当顶的小亭子里,然后说了句;
“候着吧,内藏助大人正在服侍将军,一会过来。”就扬长而去。
“哈依,哈依!”
本间幸之助连声答应着,恭送小厮离去,夏小星知道他们此行不可能见到将军大人,于是趁此空档,便简单询问交涉的大致情况。
交谈之中,夏小星了解到年轻豪商也是下了血本,用红包加礼物层层铺路的方式,花费不下三百贯,才认识了将军身边的亲信大馆竹千代,求恳他在将军面前美言,开具一张认可汤屋经营权的印判状。
而这位大馆大人嘴也真大,大嘴一张就要五百贯现钱。
本间幸之助深知要是讨价还价,就会恶了这位将军红人,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于是咬咬牙立即答应了,今天此行就是一手交钱,一手拿状。
如此一来,夏小星和他搜刮汤屋的六百贯都搭进去不说,他又贴进去二百贯,但是为了汤屋的长远利润及后续发展,本间幸之助也认缴了。
本间解释说,如果单纯为了汤屋归属权,也可以去管理土地纠纷和民事诉讼的幕府政所,花五百贯求买一张施行许可状,但那只是花钱办事,建立不了人脉联系,不能为以后的求官鬻爵预铺道路。
夏小星听完述说后,只问了一点他不明白的地方;“我听你们称呼他内藏助大人,是怎么一回事?”
本间幸之助答道;“哦,内藏助是大馆大人的官职,乃是从六位上的高官贵人,只差一级就可以上殿,成为殿上人,位列仙籍!”
“哦---”
夏小星阴郁的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其实他有了事情不会顺遂的预感,原因无他,只是觉得这个大馆竹千代官职有点低了,不是将军心腹重臣。
要知道足利幕府这时候已经式微,官职任命并不严谨,如果这个大馆岩千代真是将军身边红人,弄个四五位左右官位不是难事。
而五百贯的官场权钱交易,涉及到加盖将军印章,不算小了,夏小星认为经手人不是亲信重臣,如果再掺杂点私心贪念,很难不出妖蛾子。
枯坐又等待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远处出现一个穿着高冠朝服的年轻官员,步履很快的向这边亭子走来。
“哈!内藏助大人。”
本间幸之助立即跪伏在地,俯首行礼,夏小星无奈啊,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同样跪下,行以武士之礼。
“唉,你这个商人,真是个添麻烦的人呢!”
年轻官员抱怨着走到本家幸之助面前,一抬袖子露出一卷纸,向前一递道;
“你的事,我已经禀奏公方大殿了,这是秉承上意,御所下发的御内书,足以了结此事了,拿上它就退下吧,御所不是尔等卑贱之人久留之地!”
“哈!非常感谢!”
本间幸之助赶忙先恭恭敬敬接过文书,然后才小心翼翼问道;
“真是辛苦内藏助大人了,不是说---颁下的是印判状吗?”
“呔!无礼!”
年轻官员勃然大怒,上前就在本间幸之助身上连踹几脚,斥责道;
“将军的宝印,怎么为尔等低贱之人轻启!有御所下发的文书,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竟然不知好歹,还不速速退下!”
“哈依!嗨嗨哈依---”本间幸之助伏首于地,连连叩头。
夏小星伏在他身后,此时眉毛微抬,看清了这位年轻官员暴躁的面目,记住了他的音容外貌,就赶忙伏低身体,把头埋在本间老爷臀部下方。
内藏助大人又恣意发泄了一通,方才气咻咻的离去了。
本间幸之助始终爬伏在地,任他踢打责骂,直到年轻的官员走远,他才疲惫的直起腰来,长吐了口郁气,也不看身后的夏小星,怅然说道;
“唉------八百贯啊,只求了张御内书---将军的威望,早已不比从前了,没有御所公方的宝印,在町奉行那里就没有什么效力,最多是不追究汤屋事件的杀人缘由了,至于汤屋的归属---唉,半点不由人啊。”
夏小星表现的很平静;“你也辛苦了,既然如此,我们早些回去吧,省得人家驱赶。”
于是两人离开室町御所,返回了堺町,一路上本间幸之助长吁短叹,情绪低落,自不必说,回到纳屋再也无心生意买卖,早早就回屋休息了。
夏小星回来后,神色依旧,他巡视了一下属下军夫们的住处,嘘寒问暖了一番,询问他们的伙食情况,能否吃得饱,睡得好,有没有谁生病。
因为纳屋调集粮食物资还得二三天,这段日子,四十多名军夫就住在空置出来的商铺仓库里,草席为铺,稻草为被,倒也恰得其所。
就这样无所事事待到傍晚,夏小星溜达到马房,瞅到正骑在木栅栏上,苦练马上射术的天狗女鸢千代,他便晃着身子,邪笑着走过去,把手伸进天狗女汗津津的后衣襟,去揉捏她结实富有弹性的后臀。
“夫君!俺---俺,妾身,妾身正练习呢,身上很脏呢------”
鸢千代面生肉瘤,状如天狗,可是身高体健,匀称坚挺,对渔色老手夏小星来说,手感那是一级棒,可他只把玩了一下,就贴近她低语道;
“你立刻备好我们的铠甲,武器,面具,还要额外四匹马,悄悄喊上由美子,再不要惊动任何人,今晚有行动。”
“---嗨!”
天狗女鸢千代毫不迟疑的跳下栅栏,整理装束,开始给战马套上鞍具。
家主夏小星脸朝着马厩外面,观望着庭院里有无动静,嘴里继续吩咐;
“一会我当先出门,去往上城区,就那片破败的京城荒地,你们俩个,半刻钟以后再跟来,我在町边某处荒废的院子里等你们,遇到尾随者不要理会,我自会尽杀之。”
“嗨,夫君放心。”
“唔。”
夏小星说着已经走出马厩,站在院子里,他转头瞅了瞅纳屋的主人居所,那里一片安静,好像主仆都早早安歇了。
“狡猾的商人,无奸不商啊。”
天生坏种夏小星叹息着,踏出了花屋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