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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皇后的训斥好像夏日的疾风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林大夫为锦兰包扎完伤口,皇帝的怒气就已经平息了。

“朕说这番话,不仅是在提点皇后,也是在提醒你们!你们可以争宠,可以吃醋,但是凡事皆有底线。朕有,你们也应该有。民间有俗谚,娶妻求贤。朕不求你们个个贤德,至少要温良得体。”皇帝的目光笼罩在一屋子人的头顶,那是愤怒蔓延的痕迹,他希望每个人都能知晓他的愤怒。可是出离了愤怒的他,却恍然大悟,那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都起来吧!事情总要有个了结。”皇帝敲敲桌子,将人都叫了起来。他看着束手束脚的佟氏,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佟氏,太后仁慈,当日罚你到虚怀庵中修行是为点拨于你,令你知错悔改,再造自身。可是今日再见,你又牵涉到阴谋诡计之中。朕心难安。想来,这虚怀庵也是容你不下了。明日起,你便去奚郸妙庵修行吧!”

佟氏流下两行热泪,神色却平静如深潭,“臣女谢陛下恩典。”

“去吧!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了。”皇帝有种感觉,佟氏还是昔日那个佟氏,骄矜傲慢,带着世家小姐才有的脾性,娇嫩得见不得岁月的风雨。可是,他也知道,佟氏已经变了,由一朵花变成了一块石,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岁月的侵蚀和摧毁。

佟氏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她跪倒在地,虔诚叩首,“臣女拜别陛下。此去无期,愿陛下珍重。”佟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余光扫到兰笙身上,看到了兰笙那肃穆神色下深掩的无奈,她露出了一抹凄凉的笑意,转身离开。

房门一开一合,萧瑟的冷风趁机涌入,众人都被这寒凉涤荡得心头一颤。

“溪嫔中毒之事出在虚怀庵中,虚怀庵众尼皆有嫌疑。三沐,传朕旨意,即日起,另请得道神尼挂单虚怀庵,庵中原有尼僧,尽数遣散。虚怀庵毕竟是皇室族人理佛重地,为免闲杂人等混入,请奚郸妙庵的主持对有意挂单的尼僧进行佛法考较,悟性高、佛心重之人方可入庵。”皇帝交待完虚怀庵的事,便让三沐安排宫人送几位贵人回宫。待禅房里的人都走干净了,皇帝才起身走进内室,去看望溪嫔和孩子。

南怀坐在床边看着溪嫔,满脸郑重。皇帝在外间说的话,他多多少少听清了一些。他能理解皇帝的愤怒。近日来,朝事紧张,皇帝已然心力交瘁。而后宫却在此时频频出事,为皇帝增添烦恼,皇帝会发火也是理所当然。

南怀此时只希望妹妹能安然渡过难关,就算日后再不能孕育子嗣也没有关系,他只有这一个妹妹,父母去世的早,他在军营全力打拼,就是为了能让妹妹活得舒心顺意、快活美满。

当初妹妹倾心皇帝时,他便从中阻拦过,可惜,事与愿违,妹妹非但没有改变心意,反而愈发地深陷其中。皇帝登基后,因为守孝未能娶妻。妹妹便死心塌地地等了三年。但凡妹妹有一丝犹豫,他都不会允许妹妹入宫。可惜,妹妹太过坚决,哪怕明知道入宫后会遭遇波折,她也没有退却过。这一点倔强像极了南怀,可是南怀却无法因这相像而感到自豪,他甚至有些懊恼,若是妹妹能像其他富家小姐一样听从兄长的安排,他会更高兴一些。

孩子被稳婆哄睡了之后,就放到了溪嫔的身边。那皱皱小小的一团,在一块粗布的包裹下更显单薄。南怀已经用手摸了孩子二十几次,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外甥,是妹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他就想感慨天地造物的神奇。

皇帝进来时,南怀正用他的手在孩子的额头上摸第二十七次。皇帝轻咳了一声,南怀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迅速起身站到一边,为皇帝让出了位置。

溪嫔沉睡着,脸色惨白,唇无血色。若非能感觉到她呼吸的起伏,皇帝甚至会怀疑溪嫔已经香消玉殒了。

“风儿瘦了。”看了许久,皇帝才说话,他声音不大,怕吵醒那个丑得离奇的小家伙。“刚能看出肚子那阵,她胖了许多,还因此不高兴了几天。你也知道,她不喜欢太过丰腴的身材。”

南怀失笑,“不是风儿不喜欢。是风儿担心你不喜欢。”南怀对妹妹和皇帝之前的感情有许多不解,其中一点就是皇帝对妹妹有许多误解。这些误解不是皇帝一时起意的自以为是,而是皇帝日积月累的深思熟虑。南怀以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花了心思,却还是弄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思时,他的耐心就会消磨殆尽。这就是两个人没有缘分。

“……她变成什么样,朕都喜欢。”皇帝拉起溪嫔的手,想要捂热这冰冷的柔荑,就像溪嫔想要捂热他的心一样。

“陛下若是心疼风儿,就好好保护她,不要让她受伤。自从入宫,风儿受了太多委屈。她把烦恼都放在了心里,不敢告诉陛下,就怕陛下后悔让她进宫。”南怀知道妹妹的心思,妹妹不希望皇帝因愧疚而对她好,她祈望的是皇帝发自真心地喜欢她。

皇帝何尝不知道溪嫔的心思,可是喜欢的情感是自私的,不会因为愧疚或是歉意而有所改变。他一直将南露风当作妹妹,这份情感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的心里,很难改变了。“朕不后悔让风儿进宫。朕愿意她陪在朕的身边。虽然相伴的时日有限,却时时刻刻都值得珍惜。”

“陛下的这些话还是直接告诉风儿吧!她听了会更高兴一些。”南怀心里还咽下了一句话,“她也会更死心塌地一些”,这种话,不需要他说,皇帝心里也会有数。

“重瑁啊,朕希望风儿高兴。你是她的兄长,要多劝劝她。朕亏欠她的,会一点点弥补。希望她不要心急。”皇帝将溪嫔的手放回到被子里,恢复了往日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