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斯终究是没听刘醒非的。
那神情,那态度,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刘醒非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却也只能轻叹一声,他想,这是可以理解的。
那已经是个快要步入死亡的老人了,生命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随时都可能熄灭。
对生的渴望,就像溺水之人对救命稻草的执念,在这种强烈欲望的驱使下,他真的可以做出许多超乎想象的事。
过往,他总是顾忌着刘醒非。
刘醒非,那可是个让人敬畏的存在,他的威慑力如同悬在贝恩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致使贝恩斯很多事都不敢做。
就拿在中土来说,很多行动只要涉及到一些敏感领域,那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行。
贝恩斯做事处处受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刘醒非的底线。
可如今不同了,刘醒非不再干预他,像是解开了他身上的重重枷锁。
这一下,他什么都不怕了,仿佛被压抑许久的猛兽,终于挣脱了牢笼。
刘醒非离开后,就有些心急地掏出手机。
那双手,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在屏幕上点下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那个短发女孩模样的古妖,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存在。
“在美帝斯,你自己找。那地方应该挺有名的,是一座玫瑰庄园吧。我猜那棵古木给用掉了,也许没有,我也不确定,不过反正不关我的事了,你自己去拿吧,以你的本事,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刘醒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畅快,又有些许讨好的意味。
古之大妖,得罪不起。
接到电话的短发女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是吗?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得确认了才行。如果不是,你还得接着忙,记住,这是你欠我的,还不清,可不行。”
那语气,不容置疑,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强势。
此时的刘醒非,正微微皱眉。
他心中涌起一阵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像是承载了太多的疲惫与担忧。
小尸妖不知何时来到了刘醒非身边,仰着头,用稚嫩却又坚定的声音说道:“没事的,那个古妖一定受不了这里的束缚,她非常想离开,只要有条件,早晚是要走的,不会为难我们的。”
刘醒非看着小尸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也只能说:“希望如此吧。”
他的眼神望向远方,那里,似乎藏着无尽的未知与担忧。
另一边的古妖,其实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听了刘醒非的话后,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直在心痒痒。
紫金梁,那可是自己最重要的宝物啊,竟然说在美帝斯?
这怎么能不让她心急如焚。她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就算紫金梁在火山底,她也要想尽办法把它抠出来。
一念及此,她周身灵力涌动,立刻施展神通。
只见她身形一闪,如同一道流光,向着更高一层疾驰而去。
眨眼间,便到达了世界的夹缝中。
这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层次,只有极少数最为强大、最为绝伦的人才能触及到。
从前,天人凭借着超凡的实力与境界可以做到;后来,天花板那样的强者也能踏足此地;到了现在,大约只有像她这样古老而强大的古妖,又或者是刘醒非这样拥有白银树这等逆天宝物的存在,才有资格进入。
甚至,正是因为刘醒非拥有了白银树,所以短发女孩模样的古妖才会找上他,试图通过特殊的方式,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这其中的纠葛与隐秘,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在这诡谲神秘的空间里,短发女孩身姿矫健,双眸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只见她双腿猛地一蹬,肌肉紧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飞纵而起,身姿轻盈地跃至更高的一层。
周遭的气流在她身边急速划过,带起丝丝呼啸,一切都在这玄之又玄之间发生。
就在这转瞬之间,短发女孩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强烈的不好预感。
她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脑海中像是有一道惊雷炸响。
“不好。”
她在心中暗自呢喃,紧接着又否定道:“不对。”
一种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难道说,刘醒非在晃点我?”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若真是如此,身为女大妖的自己,可绝不会顾忌那所谓“二夜夫妻二百日恩” ,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正思绪翻涌间,却听耳边“呼啦啦”一阵声响,一幅画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那画轴像是从无尽的虚空之中探出,一点点舒展。
短发女孩抬眸,目光触及画面的瞬间,瞳孔骤缩。
“这是……”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没错,这正是堪天地山水真形图。
短发女孩一眼便认出,这幅图在修仙界中声名远扬,有着诸多神秘的传说和强大的力量。
“苏文图,你是那个监察天地的人族小修士,你没飞升吗?不可能的。”
短发女孩的声音中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尖锐的话语划破寂静的空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抹人影缓缓从虚空中现出真形。
这人一袭白衣,衣袂飘飘,正是苏文图。
他面容清秀,嘴角挂着一抹轻笑,神色十分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是人族了,我现在是仙,在下这一道乃是本尊的分身。虽然本尊飞升,但本尊知道,在这人间,还是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所以特意留下一尊法身,就是确保要把能步入此间的异类统统封印,以维护人间清静。”
苏文图的声音清朗,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到这话,短发女孩,也就是那古妖,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想封印我,做得到再说吧。”
声音冰冷刺骨,透着无尽的不屑。
说罢,大妖旋即就要离开,在她看来,眼前不过是一尊分身,根本没有与之战斗的意义,浪费时间在这,还不如赶紧脱身。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苏文图的第二幅图——参天地湖海地表图也缓缓浮现。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弥漫开来,一下就断了古妖的后路。
古妖的脚步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挺有两下子嘛,可惜,这可锁不住我!”
古妖咬着牙,语气强硬,说罢周身灵力涌动,就要撑开这两幅图,想要跳出来。
可她的动作还未完成,正在此时,早已经准备好的第三幅图——乱天地幽冥神鬼图,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猛地张开大口,把古妖一下吸了进去。
只留下古妖那不甘的怒吼在空间中回荡,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有那三幅图在虚空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
苏文图的分身微微一笑, 但却是苦笑。
其实他也很无奈,不知不觉间,竟已得罪了太多人和事。
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是散修,即便天赋绝伦,也摆脱不了散修的身份。
身为散修,即便历经千难万险飞升成了仙,留给他的生存空间依旧越来越逼仄。
那些早已成型的仙宗门派、势力集团,宛如铜墙铁壁,将资源与机遇牢牢把控。
他若独自闯荡,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才刚刚飞升,实力尚浅,在这仙界之中孤立无援。
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好任由分身留在凡间,多处理些琐事。
或许在凡间积攒些人脉与资源,将来能为自己在仙界谋得一线生机 ,可这又谈何容易?
分身带着这般沉重的无奈,深深叹了口气,身影在凡间的暮色中渐渐隐没,继续为那缥缈的希望奔波。
却说刘醒非,正和小尸妖在一起往回走着。
突然之间,一阵强烈的心悸如汹涌潮水般袭来。
刹那间,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每一下都似要冲破胸膛,意识也仿佛被一股无形却磅礴的血脉之力紧紧裹挟,瞬间被拉扯到了那神秘而浩渺的生命母河之上。
刘醒非甫一稳住身形,抬眼便看到了那凌驾于母河汹涌波涛之上的短发女孩。
只是一眼,他便认出,这正是那古之大妖。
心中一惊,他立刻明白过来:此妖定是利用了肚腹中她和自己孩子的血脉联系,才找到了自己,而后凭借这诡异而强大的血脉之力,将自己硬生生地拉到了此处。
“你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刘醒非一看到短发女孩,积压在心底的愤怒瞬间爆发,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母河上空回荡。
短发女孩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深邃而复杂,望向刘醒非道:“我被人阴了,如今被镇压于此。但你放心,我的血脉术法依旧能影响到你。瞧,我甚至能把你通过血脉拉到这里。你拥有白银树,应该能来到此处,看,就是这样了。”
刘醒非细细感知,果然察觉到那丝丝缕缕、如丝线般缠绕的血脉影响,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力与恼怒。
问题是,自己的血脉在别人肚子里,这就好像自己被别人时刻用剑指着,一举一动都被牵制。
刘醒非强压着怒火,沉声道:“我已经帮过你了,你还想要怎样?”
短发女孩神色一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急切,道:“找到紫金梁,让它复原。其实也没多难的,你只要破坏它周边的影响,它自然会恢复原样,然后就会响应我的召唤了。”
“你还想我帮你?我已经帮过了,”大妖沉下脸来,声音仿佛裹挟着千年寒冰,透着彻骨的冷意,“还是说,你想逼我?”
刹那间,原本那妖俏的短发女孩模样陡然变得阴森冷漠,周身的气息也随之骤变,仿佛有无数怨灵在暗处低吟。
周围的空气都似被这股阴森的气息所凝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醒非,你杀了我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大妖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凭一点消息,就想清账,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她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似乎回忆起那惨痛的过往,心中的恨意便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遏制。
“再说,我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九死一生的事,”大妖语气稍缓,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只是破坏一个地方,让我的紫金梁复原就可以了,如此简单的事,如果不是老娘又被封了,以为我会找你?”
她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不屑与无奈。
“别以为救我没好处的,等我上了天,等你也上了天,我随便照顾你一下,你就知道什么叫福窝儿了。”
大妖扬起下巴,眼中流露出一丝傲然,似乎在她眼中,那天上仙界的福窝儿不过是她信手拈来就能赐予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刘醒非心中不禁一动。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了一个人。
红罗大仙。
红罗大仙虽说本领高强,手段通天,以散修之身,硬生生地步入大仙之境,成为了人人敬仰的玄仙。
那可是多少修行者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境界啊。
然而,这样的人,在天上,在那看似辉煌无比的仙界,却没有编制。
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个字。
穷。
在仙界,没有编制,就如同无根之萍,即便修行上去,飞升成仙,也不过是漂泊无依。
每日里,是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般吃肉,还是如最底层的小仙般吃草,甚至像被圈养的牲畜般被别人挤奶,都未可知。
想要在仙界混得风生水起,还是要看背景,看资历,看根脚,看关系。
那些背景深厚、资历老、根脚不凡的仙人,生来便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享受着无尽的资源与尊崇。
而这古之大妖,虽说如今被困,可她至少是比普通凡人修成仙的要有关系背景。
想到这里,刘醒非不由得心动了。
不过,虽然是这么说,尽管内心已然波澜壮阔,可多年来在诡谲世道摸爬滚打积攒下的谨慎,还是让他无法轻易放下戒备。
“我怎么信你?”
他的声音沙哑且干涩,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深深的怀疑。
母大妖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里,有几分温柔,又有几分笃定。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覆上自己看起来仍然平平无奇的腹部,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又充满规律的跳动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那是小生命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奏响一曲生命的赞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刘醒非的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旋即又猛地顿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母大妖的肚子,仿佛那里藏着世间最大的秘密。
母大妖感受到他的目光,轻轻抚摸着肚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母性的光辉。
“这是一个健康的小宝宝 ,”她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慈爱,“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和我们见面。”
说完,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刘醒非,眼神中透着几分嗔怪,又有几分认真。
“我们之间有了孩子,你还不信我么?”
她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几分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对于一只大妖来说,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她微微眯起眼睛,周身气息涌动,强大的妖力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有了孩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她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实在不想在日后告诉孩子,是我杀了它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