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炸响,划破黑暗寂静的夜空。
它们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构造出一幅纯粹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褚辞眼波微动,“你明知故问……”
祈绥生怕他说后悔,赶紧道:“后悔也没用了,你已经嫁给我了。”
褚辞轻嗤,捏着胸前长长的兔耳朵去扫他的脸,一副流氓无赖样儿。
“对啊后悔也没用了,所以我都跟你远嫁不要家了,你准备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祈绥恼羞,张嘴就要咬他,“幼稚鬼。”
“那你呢,你后悔离开神界吗?”
“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那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但我现在长大了……”
祈绥眼睛一眨,抓起男人胸前的兔耳朵打了个乱糟糟的蝴蝶结,嬉皮笑脸道:
“放心,虽说远嫁是一场豪赌,但我绝对不会让你输。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会对你好吗?”
说着,祈绥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胸膛。
开始利诱了。
褚辞唇角一抽,勉强道:“好,当然好。但有时候吃吃苦我也愿意的,比如我给你做饭,你乖乖吃就好了。”
真的别心血来潮再给他整那些黑暗料理了。
要死人的。
这会儿祈绥倒是答应得爽快,眼睛亮晶晶的,流光溢彩衬得少年脸颊红润又漂亮。
“那过阵子我们去看看牛波吧,上次见面都是好几年前了。”
“当时我在雪山献祭跟他解绑后,他就强行回了系统界,听说最近新带的一个宿主比我以前还闹腾,我们去嘲笑他哈哈哈哈哈。”
褚辞:“你要喜欢,我们去三千界玩。”
“那敢情好啊,明天我们就回家收拾包袱。”
虽然这三界他也才玩了一点点,但丝毫不耽误他先去其他地方玩够了再回来。
祈绥兴致冲冲,颇有种现在就要打包打包下界的架势。
轰隆一声!
烟花爆竹咻的下升上半空,迸发出更绚丽的色彩,世界都在为之欢呼震颤。
褚辞轻笑,指尖修长轻点少年的额头,“绥绥,许个愿吧。”
“许愿许愿!”
祈绥立刻闭上眼睛,朝着天空,双手合十。
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
“第一,我要世界和平!”
“第二,吃穿不愁,天上掉钱!”
“第三……褚辞不管着我,我想干嘛干嘛。”
一睁眼,褚辞正好许愿完放下手,看向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特别是第三个,告诉你,不可能实现。”
“你怎么不早说。”
祈绥怨怼,有点憋屈,“那我许的愿你都知道了,礼尚往来,你告诉我你许的什么愿。”
褚辞挑眉,“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完,生怕他继续追问似的,扭头就往阁楼下走。
祈绥追上去,一个腾跃而起,直接跳上男人的后背,双手搂住他脖子。
“告诉我啊!你都知道了我的,你居然不和我说你的,不公平!”
褚辞正了正身,双手垫在少年双腿下,把他稳稳当当地背在身后。
然后踩着阁楼的阶梯一步步往下走。
“是你自己大声说出来我听见的,又不是我想听的。”褚辞说。
“我不管!”祈绥耍无赖,在他耳边故意捣乱哈气,“我就要知道,你现在就告诉我。”
褚辞痒得直往旁边缩,止不住笑,“你猜吧,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是不是绥绥不要做饭给我吃?”
“不是。”
“绥绥不要无理取闹?”
“也不是。”
“就是,你肯定骗我。不然你能许什么愿,你又不像我希望天上掉钱……啊啊啊啊褚辞,你告诉我吧!你不告诉我我晚上睡不着觉的!”
祈绥搂着男人脖子,在他背上不停捣乱。
一会儿咬咬他的耳朵,一会儿啃啃他的后颈。
一副今天跟他死磕到底的架势!
偏偏褚辞稳如泰山,就是没被他的威逼利诱打倒。
到后面祈绥闹累了,趴在他背上阖了眼,均匀的呼吸声在男人耳畔轻轻浅浅地响起。
夜幕中的烟花还在热烈盛开,细腻的光芒透过茫茫的烟雾,簇拥着深邃的黑夜,化作一根根细小的丝线低垂。
褚辞的心却在这一刻变得很静很静。
好像经历过无数次的山崩海啸,风浪与潮,利用千万个日日夜夜沉淀而出的时间,造就如今平静的心海。
少年在他肩膀上困倦地蹭了蹭,声音嘟嘟囔囔,“褚辞,你后悔吗?后悔当初让我守护苍生,放弃自我……”
他像在说梦话,又像强撑着意识想知道这个答案。
心脏陡然一疼。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反复抓掐揉捏,连呼吸都困难。
褚辞说:“早就后悔了。”
在他进军营的那刻后悔过。
在他训练喊苦喊累时也后悔过。
还有他第一次受伤,第一次流血,第一次上战场。
在无数个被忽视的瞬间,他都在后悔。
可那时祈绥心比天高,自认身为神就该担负起拯救苍生的责任。
于是,褚辞无数次想他回家的话,都化为一根尖锐的鱼刺,哽在喉间。
“但是褚辞,我的名字是你给我取的。”
“祈愿众生,顺遂冬绥。”
少年温热的唇贴在颈侧,说出话时灼热的气息化作缭绕的薄雾缠绵,将他的心一点点冰僵。
褚辞懵怔,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的,“你恨我吗?”
“恨你…?为什么要恨你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了。我爱你。”
他自出生起便和褚辞在一起。
他的幼年、童年、少年,还有成年,每一个部分都有褚辞的参与。
他的爱与恨,坚强与脆弱,都在褚辞面前无所遁形。
“褚辞,我不恨你,我爱你。”
“月老爷爷说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轮回道也阻止不了我们的爱意,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姻缘树是我们最好的证明。”
褚辞的心在此刻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他也很爱他。
很爱祈绥。
不是一点,是很多,很多很多。
褚辞说:“我比你,更爱你。”
“幼稚鬼,怎么这个也要和我抢啊。”
祈绥在他后背痴痴地笑,抵住睡意在男人脸颊轻轻落下一吻,“你还没和我说许的什么愿呢,快告诉我吧,我真的好困啊。”
“等晚点我们还要放孔明灯呢。”
褚辞还是说:“不行,说不出就不灵了。”
实际在心里悄悄告诉了他——
“一愿绥长安康宁”
“二愿绥喜乐无忧”
“三愿岁岁绵绵人如旧”
烟火弥漫下,一高一低两道影子在新年美好的祝愿声中,相互依靠着越走越远。
此刻,阖家团圆时,战神将军的故事还在继续——
不过这次,他再不是苍生眼中万人敬仰的战神,也不是“祈愿众生”的祈绥。
他只是他自己。
他会因为一场戏剧的悲情而落泪,会因为其中主角的被迫分离而难受,也会因为最后结局的圆满露出笑容。
但这次他所有的哭与笑,快乐与悲伤都无关苍生,无关生死。
祈绥花了千万年的时间锤炼,将自我奉献给世间,一柄长剑护佑天下安康,万民遂愿。
那时他为自己骄傲。
后来,他又花万年的时间与苍生剥离,以肉体换自然众生万年安宁,从此做回了自己。
这次没有囚笼,没有枷锁。
铁甲寒枪成不了禁锢他的镣铐,苍生亦不再是他的绊脚石。
这次,他同样为自己鼓掌。
无论他在不在神界,是不是神,祈绥永远是“英雄”。
少年面朝风月。
永远骄傲。
永远自由。
永远意气风发。
--全文完--
2024.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