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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绥离开的第两百年,雪山又飞来了一只小白鸟。

受了伤,摔在窗台,奄奄一息。

跟第一只小白鸟很像。

不,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

褚辞也跟上次一样,把它带回了家,治好后丢也丢不掉。

他给这只小鸟取名“小白”。

它和第一只小白一样会撬锁,喜欢和招摇玩,喜欢钻进兔子窝,还喜欢躲在他的被子底下。

同样的,它也不喜欢喝粥。

它像小白,更像绥绥。

他们一起度过了七个年头。

后来也被葬在了防风林下,和第一只小白挨在一起。

-

祈绥离开的第三百年,雪山又飞来第三只“小白”。

祈绥离开的第四百年。

祁绥离开的第五百年。

第六百年。

第七百年。

第八百年。

第九百年。

每一个百年间,他的身边都会飞来一只“小白”。

后来,褚辞便守着每一个百年中的每一个七年,他等待着每一只“小白”,也等待着每一个“绥绥”。

祈绥离开的第九百年,也是第九只小白来到雪山的第七年,它躺在褚辞为它做的小窝里,摸着肚子打盹儿。

褚辞算着时间,心中酸涩,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哽咽道:“这次还会记得回家的巢吗?”

小白睁了眼,歪歪脑袋,从窝里站起扑着翅膀啾啾两声。

褚辞笑出来,“那一言为定,拉钩。”

小白点头,昂起脑袋啄了啄他的手指,又去扯他腕上的红绳。

“不过这次不能再受伤。”褚辞说,“你每次来都受伤,下次再受伤来我就罚你喝粥,不喝一碗不罢休。”

小白眨眨眼,啾啾两声,表示抗议。

褚辞又笑,“这次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对吧。”

小白在屋子里飞了两圈儿,最后落在男人的肩头,毛绒绒的脑袋亲昵蹭了蹭他的耳朵。

明明是一点儿也不正式的承诺现场,褚辞甚至怕它骗自己,万一下个百年它不来了呢,万一呢……

拉钩没用。

说话没用。

签字画押也没用。

褚辞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眼眶即将涌出的泪意,他一挥手,世界陷入黑暗。

唯有风雪中一盏夜灯在山巅闪烁着飘渺的光。

“小白,睡觉。”

“绥绥,再见。”

-

第九只小白离开后,褚辞便又等起了第十个百年。

此后,褚辞除了平常要做的事,便会在沿着山脉的路上仰头看看天。

看第十只小白会不会提前飞回来。

偶尔他下山,看着市集上的东西,会想很多。

比如。

“该给小白换个新窝了吧。”

“这家菜馆出了新样式,到时候学着做,他会不会喜欢吃。”

“棉花多买点,放进窝里保暖。”

“还有这个……”

“这几件衣服新进的,绥绥穿肯定好看,都买。”

没多久,小木屋里堆了满满当当的几箱子东西,包括他以前给绥绥买的,不管是衣服还是吃的喝的玩的。

一收拾,才发现先前买的不少东西都坏了。

褚辞看了很久,不得已全部扔掉,又腾出多余的位置用来放新的。

不过这次的百年格外漫长。

褚辞在原本小白快来的那段时间天天望着天,在屋子里也会盯着窗台看,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小白就会受伤飞进来。

可是这次。

过了约定时间,他又等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这个百年都快过完,褚辞还是没等到第十只小白。

“骗我。”

“又骗我……”

褚辞望着天,他的心在慢慢坠落,跌入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将尸骨一同埋进了山脉里。

他扭过头,回了木屋,“下次再也不信你了。”

空荡荡的身后撒落一片大雪,掀起男人单薄的衣角,也将来时踩下的脚印全盖进雪里。

只有木屋的那扇小窗开着。

-

祈绥离开的第一千年,第十只小白还是没来。

褚辞曾沿着雪山下去看过,会不会是雪下得太大湿了它的羽毛,害得它怎么也飞不到山巅。

但是他找了又找,看了又看,没发现一根羽毛。

褚辞只能将希望再次咽回肚子里。

午间小憩,褚辞做梦。

又梦到了当年的长栖殿,刚开始一切都还好好的,转眼又到了千年前的那场献祭。

他心里难受,潜意识想避开,便又梦到这千年来。

小白,小白……

小白。

褚辞喃喃,“绥绥,为什么不回家……”

一觉醒来,褚辞睡得昏昏沉沉。

意识刚回笼,眼皮都睁不开。

整个人像刚溺水被救回来似的,额前碎发黏腻,粗重地喘着气。

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小窗台,什么都没有。

“绥绥,你在哪儿啊……”

-

褚辞一个人吃了晚饭,又将门口的积雪扫干净,他坐着坐着突然看着桌上的鸟巢出了神。

鸟巢是他新做的,他又在里面塞了棉花,在雪山不会冷。

但这次小白没有回来。

它失约了。

他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在脑海里将日子算了一遍又一遍,心想他再等一年。

再等一年他就不等了。

虽然上一年他也这么说。

褚辞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时间跨度太远,想象现实都有,他没办法又开始恍惚,晕晕乎乎。

他累了,脱掉外衣准备上床睡觉,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褚辞一顿,心想不会是拂华吧。

但这家伙一般都是白天来,大晚上的能是谁,雪山上又没有别的居住的人……

他走神,敲门声又开始响。

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他听到一声“褚辞”。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那一声呼唤穿梭千年,融化了每一片雪荡漾的思念,造就千千万万年越过的每寸光阴,抵达雪山之巅。

“绥,绥绥……”

褚辞从来没想过短短几米的距离,他会走得如此艰难,脚上灌了铅似的,跌跌又撞撞。

没有呼吸,眼前瞬间模糊。

他害怕是自己的幻觉,害怕自己又听错了。

可当打开门的刹那。

窗台上一盏小夜灯照亮了无边的夜,少年染着一身风雪,潇洒恣意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褚辞,我回来了。”

--正文完--

2024.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