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绥皱眉,别过脸要躲开。
褚辞直接捏着他的脸,把整碗粥全部喂下,威胁道:“不许挑食。”
“不吃了……”祈绥回身抱住的脖子,眼睛困得睁不开,“再让我吃吐你嘴里。”
“……”
褚辞动了动唇,哽住了。
他沉默着单手拖着人站起,过去桌边将瓷碗放下,又抱着人回了床上,“不许睡,我去给你倒杯热水缓缓。”
“嗯嗯。”
褚辞一步三回头盯着人,生怕一个转身小家伙就把眼睛闭上了,赶紧接了杯热水给他喝下。
刚要放杯子,祈绥整个人就缠上来,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床上动都动不了。
褚辞只能把杯子放在床头桌前,带着小家伙一起钻进了被窝,盖得严严实实。
他低声道:“今天可不可以晚点睡,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久没和你聊过天了。好不好?”
卑微的语气,不容置喙的态度。
祈绥笑着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很乖很乖。
褚辞正想问他点什么,祈绥先伸手摸向他的脸,漆黑的眼眸里荡漾着雪色。
“褚辞,你是不是生病了?”
精元已出,几乎都在雪山,现在让他和路过的一只百年兔子精比试比试,估计都没几分胜算。
他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轻声道:“没生病,只是最近雪下得有些大,等过阵儿雪小点就好了,你也是。”
“可是外面的雪停不了了……”
祈绥埋下了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褚辞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强撑、徒劳,他没几天光景了。
“褚辞,我会不会很快就死了……”
“绥绥!”
褚辞紧张地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语气是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恐惧与害怕,连笑容都显得勉强。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绥绥。”
“你看我能复活你一次,那一定能复活第二次。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你相信我……”
祈绥气息虚弱,“但是山脉断裂,断裂的山脉怎么恢复如初……”
这下褚辞彻底说不出话,无力、无能、无措,万般复杂的情绪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来,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喉咙干哑,想说话,却做不出一星半点的挣扎。
祈绥又伸手,擦掉他眼角不知何时流下的泪,低低道:“褚辞,你不要哭。我小时候你就不允许我哭,现在你怎么能哭。”
“我没哭……”
褚辞别过了头,鼻尖酸涩难受得不行,说好的不哭,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疯狂地往外涌。
他捂住了嘴,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窗外簌簌而落的雪,打下厚重的青砖,悬挂在屋檐,和着裂开的冰共同筑成了这个无声又痛苦的夜。
祈绥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两人听见。
“褚辞,那天我想得很明白了。成神成魔都无所谓,我只是我自己。”
“成神也好,成魔也罢。”
“成神悯众生,成魔掌生死。”
“这些都不重要了。”
少年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上,腕骨缠绕的红绳硌得褚辞微微发痒。
他刚一张嘴,立刻被湿咸的眼泪填满。
他想。
如果…
如果那日他能及时发现绥绥的踪迹,知晓他会去神界,会不会一切都会有挽回的余地。
是他发现的太迟……
是他去的太晚。
才让一切都来不及……
祈绥突然问:“褚辞,你说人死后会变成什么?我要是真的死了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像是一场不正式的遗言。
褚辞攥着被褥的手背凸起了青筋,他扯了扯唇,笑容强撑,“人死后会变成一只鸟,神也是。”
“如果你哪天变成了一只小鸟,我就给你筑一个暖和的巢,把你和招摇放在一起。”
祈绥摇头,不太赞同,“我不想和招摇一起,他会啄我,甚至可能拔我的毛。”
褚辞憋不住笑,把他抱紧,“那就放在我的怀里,也很暖和。”
“这样会没自由。我也不喜欢。”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我永远在这儿等你。我放你长大,但你不能做笨蛋,千万记得回家的巢。”
祈绥:“为什么不找个笼子把我关起来,不怕我飞走了不回来吗?”
褚辞:“怕。”
“怕你飞得太高,走得太远。甚至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但我更怕你受伤。”
这句话之后,祈绥沉默了很久。
就在褚辞以为他是睡着了,怀里的人再次出声,淡淡的哭腔将他的心灼烧,连成了绵延的十里荒原。
春风吹,亦不生。
“褚辞,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会和你在一起。”
“就算是雪山崩塌,不管我是沉睡还是死亡,我都会和你在一起。褚辞,我爱你,褚辞……”
明明只是贴着胸膛的轻轻耳语,褚辞却觉得更像是一柄喇叭捂着他的心脏。
轰隆隆。
轰隆隆。
褚辞侧身,指尖摸上少年垂落肩头的发,他在指尖缠绕,捏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小家伙的哭声一下子收住,“你在做什么?”
“编长生辫。”
“编了就能长生吗?”
“能。”
祈绥把眼泪全部蹭到他衣服上,委屈道:“那还不如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我听了也高兴。”
褚辞短促低笑,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绥绥,一定要长命百岁。”
“什么长命百岁……”
祈绥凶巴巴地捏他的脸,“我都活了这么久了,你说我长命百岁不是咒我呢。你应该说,与天同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
褚辞编好长生辫,发尾轻扫了下少年的脸颊,“绥绥,长命万万万岁。”
“奖励你。”
祈绥微微起身,贴上他的唇,磨磨蹭蹭。
随即往后一倒,再次闭上了眼,满足地环抱着他的腰身,紧紧依靠。
这次无论褚辞又自言自语说了多少话,他都听不见。
今晚的月亮没以往的圆,也不如以前耀眼。
僻静的夜里响起一段段幽幽的童谣,钻出喉腔时低沉悦耳,晕染着月光的昏暗,一如当年的长栖殿。
——我的爱人是一片雪,我怕他融化。
——又怕湿不了我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