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绥五百岁刚出头点儿的岁数,大约是凡间十五六岁的年纪。
——是狗都嫌的年纪。
成天不在学堂好好听课,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跟人打架打哭了别家的孩子。
家长领着孩子怒气冲冲地找上门,非要讨个说法,长栖殿的门槛都快被踏破。
褚辞对此头疼得很。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让人头顶水碗罚跪在院子外一晚,如果敢漏一滴水,就把他的那窝兔子拿去做麻辣兔头!
“褚辞,你欺负人,你不是人啊啊啊啊!”
“那是我的兔子,我的兔子!我不服,不服!”
“凭什么就你可以欺负我的兔子,就不允许我拔你鸟的毛!双标遭雷劈!”
祈绥哭天抢地,在地上撒泼打滚。
跟个无赖的小流氓一样死活不愿意。
直到褚辞真的搬来一窝兔子,施法在下面架起一堆火,手里还端着一碗八角桂皮花椒和茴香。
祈绥立马收起眼泪,乖乖打了碗水顶在脑袋上。
膝盖一弯,跪在了院门口的梧桐树下。
梧桐树上的那只红毛鸟立刻低下长长的项颈。
尖尖的喙啄进他脑袋上的水碗,有一下没一下地砸砸砸。
时不时发出幸灾乐祸的鸣叫。
“忍,我忍……死鸟,别等我抓到你!我迟早把你毛拔光,让你成为全神界最丑的一只凤凰!”
招摇不信,立于梧桐树上,鸟喙从上而下又往他脑门上啄了两口,故意的!
祈绥在院子外罚跪了一整晚。
直到翌日,九重天外升起烟云浪浪的霞光。
长栖殿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日光下。
招摇仰天一声长鸣,张开绚丽火红的翅膀,迎着初生的新阳奔赴了圆日。
梧桐树上。
十二翎羽飞旋往天,燃烧着烈焰般的炙光。
祈绥眼瞅着它一走,立刻拿下脑袋上的水碗,蹑手蹑脚地溜进内殿。
一路来到褚辞的寝房。
手里悄无声息地变出几块寒冰,在掌心腾腾地冒着汩汩的寒气。
目标明确地走向床边的男人。
跪他跪了,仇也是要报的。
今天他就冻死这个老东西!
祈绥甚至想象到了褚辞被冻得从床上一蹦三高尺的场面,搞笑得他差点儿没憋住。
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前边毫无所觉的某人。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男人的衣领,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进去的时候——
床铺上的男人倏然睁眼,随即腕骨一紧。
祈绥整个人被抓着往床上重重一摁!
顿觉脊背一疼,祈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掐着脖子完全牵制住!
“褚辞,是我……”
手里的冰块落了地,带着湿漉漉的水掉在了地板。
祈绥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反抗。
结果被强大的神力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褚辞垂眸,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的日光照在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偏偏说出的话又冷淡的不得了。
“罚跪完了?又想耍什么把戏?”
完蛋,要是被褚辞发现自己捉弄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祈绥咽了咽口水,心虚地盯着他,否认极快,“我没有!”
“没有?”
褚辞勾笑。
指尖绕着神力将掉在地上的冰块升起,在少年眼前,慢悠悠地晃了一圈儿。
冰凉的水珠掉在脸上,惊得眼睫不停地震颤。
“不知悔改,该罚。”
“褚辞,我错了!我错了!诶诶诶诶,我错了!是我被招摇啄了一晚上脑子都糊涂了,别罚我,我错了还不行!”
祈绥秒怂,心知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双手抓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往上。
他眼泪说来说来,瞬间哭得要死要活,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糊了男人一手。
“你掐得我好疼,都勒红了,快喘不上气了……”
褚辞做什么事都处惊不变,唯独眼前这个小兔崽子的眼泪,基本是让他ptsd的程度。
毕竟,从他在雪山出世那天起,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哭。
饿了哭,渴了哭。
想睡觉了哭,睡着了也哭。
向来清静的长栖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小孩的啼哭声度过的。
连一向情绪稳定的招摇都受不了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三天两头的事儿。
每次小家伙一张嘴,他就在默念静心咒。
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拿这招对付他。
褚辞额角一跳,拿他没辙。
默默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
卷起衣摆一侧,睡进了床铺的最里。
烦躁的,“滚回去,睡觉。”
“褚辞……”
祈绥不走,反而还厚脸皮地往里面凑,笑嘻嘻地去扯他的衣摆。
带着讨好意味,挪动着身子挨得他更近。
“今日我宽宏大量,你罚我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我听说,你明日又要下界,能不能带上我啊?”
他在这长栖殿都好些年没见过下界的风光了,上一次下界还是上一次。
实在怀念——
酱烧卤猪蹄,油焖大闸蟹,酱米酿鸭子,爆炒油猪肝……!!
谁料褚辞侧身,回头的瞬间就捏起他的脸颊往外,让他离自己更远了些。
挑眉反问,“你知道我下界是想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啊。”
祈绥笑眯眯地点头,脸颊被捏得嘴巴向前嘟起,说话的字眼都变得模糊。
“我听他们说了,最近魔界群众猖狂,在凡界残害无辜的子民,我可以跟你一起下界降妖除魔。
虽然我最近老是惹是生非,但我法术精进不少了,我有能力去降妖除魔的,你相信我!”
当然,降妖除魔另当别论。
他对守护苍生没有半点想法。
主要是凡界的东西太好吃了,他要下界囤货,到时候攒着在神界,能吃很久很久!
结果,褚辞沉着脸,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不行。”
“为什么啊?我现在很厉害的!虽然我才五百岁,但我都能跟你正大光明地过两招了!同龄的仙家子弟也不是我的对手了!
而且你让我下界去历练,我能增长更多的见识,说不定到时候回来我就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乖孩子!”
祈绥不死心,在他耳边跟他巴啦啦地说了一大堆,颇有种吹枕边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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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招摇:
想当年我也是一只情绪很稳定的凤凰,千万年来处变不惊,每日在长栖殿内跟主人大眼瞪小眼。
直到某天,主人抱回来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儿。
一个……只会哭的小孩儿。
我的清净日子,彻底没了!!
但他还小,我不能欺负他,主人会骂我。
直到他长大以后居然还想拔我的鸟毛,知不知道我的毛有多珍贵啊!
于是,我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暴躁!!
每天他想拔我的毛,我就每天找机会啄他的头!啄他,啄他,报复回去,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