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绥心里堵堵的,忍不住问他:“沈阙,你早上为什么不解释?
你完全可以说昨晚是因为逃避搜查才那么说,你解释了就不用挨打了啊。”
沈阙敛下眸,莫名觉得白馒头里也沾着血腥。
他哑着喉咙道:“你不是说祈家对你不好吗?如果解释了,他们就会把你送回祈家。”
“……”
祈绥手上动作一顿,懊恼地拧了拧眉。
但那是他骗他的,根本没那回事儿。
寂静的夜里,祈绥沉默着不再开口。
他也没想到沈阙会把他随便说的几句话放在心上,宁愿被罚也不供出自己。
夜里生凉,祠堂的穿堂风有些大。
炉子里的香灰被刮起吹到了少年的脸上,又蹭进了眼睛里。
祈绥给他擦药的动作停住,伸手去抹眼睛。
沈阙回头看了眼,心跳顿时漏掉了半拍,“你,怎么哭了?”
是他说什么了吗?
他明明没说什么啊。
祈绥摇头,“我没哭啊。”
他又揉了揉眼睛,眼圈都红了。
沈阙心慌了慌,赶紧转过身去。
手在半空中无措地晃了两圈儿,紧张道:
“你放心,沈家不会为难你的,日后我们分居东西苑,他们就算想为难也没法子,你且……”
祈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居。”
这是实话。
分居了黑化值停着就停着了,没机会了。
沈阙抿了抿唇,“我也没说不见你……”
东西两苑而已,又不是上海滩与北平的距离,想见就可以见,虽然有点困难。
祈绥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惊讶道:“所以,你是接受我了?承认我了?”
这是被早晨那几鞭子打清醒了?
沈阙眼睛眨了眨,别扭地撇过了脸。
心里涌出的异样生怕被面前的人发现端倪。
祈绥见此情形,以为他后悔了。
赶紧道:“你是不是担心沈家?没关系啊,我不要什么名分的。就算以后我真回了祈家,我们也可以私会。
现在住东西苑也没关系,我可以爬墙啊,那墙那么矮,我一下子就翻过去了……”
话没说完,祈绥的嘴就被沈阙捂住了。
沈阙的指尖泛凉,掌心里还有股白馒头的味道,是甜的。
他嗫嚅着,漆黑的眸底流光波转。
“这世道那么乱,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像是一个问题,又像是一个答案。
祈绥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微小的声音从沈阙手心里冒出来。
“这不是在不在一起的问题,你都娶我了,不是就该对我负责吗?始乱终弃,不好。”
“……”
沈阙唇角绷直的线松懈下去,移开捂着他嘴上的手,默默攥成了一个拳。
低哑的嗓音似乎是下定了万般的决心。
“好。”
“我答应你。”
祈绥一时愣神,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了?”
沈阙僵硬地点了点头,“嗯…”
这大概是他从小到大做的最违背自我的一件事,甚至是超出想象的狂妄。
但他想,自己不会后悔。
祈绥同样震惊,没想到这老顽固真开窍了。
但震惊之余,想到先前新婚当天他就把自己赶出沈家,额上的青筋顿时跳了跳。
“不是说我光着身子追你两公里,你都不会回头看一眼吗?那我以后你看吗? ”
沈阙:…………
啧,翻旧账了。
祈绥顺势站起来,绕到他背后。
给他余下的伤口都一点点地涂抹上药。
“哦对,你先前又怎么说的来着?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你不屑一顾,你……”
沈阙及时止住,“不说了,我错了。”
这也没想过会被翻旧账啊。
祈绥哼了哼,偏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唇,调笑道:“那,你亲亲我……”
“……”
沈阙脸色一红,瞬间别开了眼,慌了。
“列祖列宗面前,成何体统!”
祈绥啧了声,视线落在前边百十个沈家灵位前,也不准备强人所难。
要是这群老家伙魂魄还在,看见他跟沈阙这样,估计棺材板都能给掀了冒出来。
处理好沈阙的伤口,祈绥本想在祠堂陪他。
但沈阙摇了摇头,觉得不妥。
“祠堂无安息之处,你容易着凉。况且明日一早他们看见你我,定是又要生事。”
祈绥想了想,也只能听他的话。
“那我明日去西苑看你。”
“嗯。”
沈阙还是跪在原地,等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他的眼睛忽然闪了闪,几乎是冲动的。
“祈绥!”
“嗯?”少年抱着怀里的布袋,回了头。
沈阙抬头,下颌微紧,“过来一下。”
祈绥乖乖过去,半蹲在他面前同他平视。
“做什么?哪里疼了?还是……”
下一秒,后脑勺被人扶住。
祈绥的身子被迫前倾,随即被唇瓣上温温热热的柔软侵占了呼吸,缠绵又悱恻。
他们背对着身后的世俗接了个清浅的吻。
“沈阙……”
祈绥推开他,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还敢!
到底谁传统谁封建啊!
沈阙屈指,触及他柔软的唇,抹去上面薄薄的一层水。
轻声道:“很晚了,快回去吧。”
“……”
祈绥张了张嘴,想说话,结果蹦不出一个字。
懊恼不已,抱着怀里的布袋飞快地溜走了。
-
那天之后,沈阙便被敕令搬去了东苑,祈绥便留在了西苑,和卫廷挨在一起。
白天的时候东苑有人,两人不方便见面,祈绥便等到晚上翻墙过去。
卫廷就在墙下面把风,为他们的爱情开路!
后来祈绥也会出沈家跟卫廷一起到外面喝酒,看看上海滩的世界。
沈阙就在沈记药铺里给人抓药,守着自己规规矩矩的那套,不出格也不逾矩。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祈绥这天跟卫廷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回来时已半夜。
沈阙站在东苑墙角下等人,等得愈发着急。
以往都很准时的,今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迟迟不来。
他后面实在忍不了了,在东苑搜罗了好些工具,捣鼓着做成了一架梯子。
梯子摇摇欲坠,很不牢固的样子。
沈阙硬着头皮,好不容易爬上了围墙。
还没跳下来,就听见西苑的某间屋子里嘶吼出男人豪迈的一声。
“社会哥,咱们干了啊!干了!”
“你太菜了,没我能喝,说好不醉不归的,你都醉了!”
沈阙:…………
怎么说呢。
那一刻,他只想杀了卫廷。
真的,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