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微微屏气,眼眸在波涛中快速地翻涌起浪,惊起骇浪不止。
捧着少年的手逐渐分开又合拢,眼泪顺着纹路钻进掌心里,又冰又热。
祈绥以为他还没听懂,又准备复述一遍。
“迦南,你献祭的不是别人,是——”
余下的话被尽数堵在了唇齿间,眼泪的湿咸弥漫,吊脚楼外也跟着下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祈绥推了推人,哭腔还在,“你干嘛?”
“不是哄你吗?用嘴哄不如用嘴哄。”迦南说。
“……”
祈绥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
太破坏他酝酿这么久的气氛了。
少年屈指,抚去他眼角的湿痕。
卷起衣袖将他脸上的泪水全部抹干净。
他一字一句万分认真地说:
“绥绥,苗疆部落信奉千万年的神明是你也不是你,他们将你供奉,祈求万年安宁,是他们一厢情愿。
人类的愚昧无知,让他们在封建迷信中止步不前。他们为神明献祭,可从未问过神明是否愿意。”
祈绥唇瓣有些疼,眼眶也酸酸胀胀的。
纠结道:“可他们为我献祭,我——”
“你一无所知,神性仍在。献祭的是一幅没有生命的画,是他们的愚昧,不是你。”
迦南俯身,将少年拥入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几乎是揉入骨血的用力。
“而且,如果我当初献祭的是你,那我心甘情愿。”
“这件事你一无所知,他们不该成为你胡思乱想的羁绊,你没有错,你听到了吗?你没有错。”
他没有错。
对啊,他明明没有错。
祈绥成功被洗脑,转念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
剩下的话又被堵住了,祈绥被亲得晕头转向。
脚一软,被人托起靠在了后面的墙上。
“迦南,我还没说完……”
好像忘了什么事。
屋檐下的雨珠顺着瓦片顺流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吊脚楼外的木篓里。
静谧得只剩下空气中细细密密的嘬吻声。
迦南眼尾泛了红,腾出呼吸的空间,又急又乱。
“哄好没?饿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糯米汤圆,带你去吃。”
说着,拉起他的手准备往下走。
“不吃了。”
祈绥回揪住他的衣领,被亲得窒息,断断续续地吞咽,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和我,我们进屋……”
迦南搂住少年发软的身体,低低地亲在耳畔,似安抚又似占有,“好。”
苗疆的雨下得又快又急,一声闷雷作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吊脚楼下。
如同被捅漏了天穹,雨势不慢反急,夜半都没有减弱的趋势,屋内的温度依旧滚烫。
脚腕上的银铃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祈绥迷迷糊糊的,眩\/晕得\/找不着南北。
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主动。
“迦南……我,我话还没说完——”
少年捏着他红透的耳垂,嗓音哑得不像话,“你想说什么?不行了,慢点?”
“没有,才不是……”
祈绥脸色涨得通红,捂住酥酥麻麻的唇。
攀附在他背上的手划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我是想说,我做错了事,你说……呃,要毁了祠堂,那你哥哥和……迦南,你听我说完!”
“嗯。”
迦南停下,喘息着靠在少年的肩上,唇瓣擦过他滑下泪水的眼角,舔去。
“你不要怪自己,哥哥死在苗疆人的愚昧下,阿妈也因苗疆人的愚昧而死,你也是受害者。
绥绥,我不怪你,你不需要信徒。如果真的需要,你的信徒有我一个就够了。”
“……嗯。”
祈绥剧烈地喘息着,泪水刚涌出又立刻被少年抿进嘴里,他被憋得又昏又沉。
他做了一个梦。
千万年前他还是战神的时候,跟褚辞吵架离开了长栖殿,下凡来到三千界遇到一处古老的村落。
巍峨耸立的四不像雕塑占据半壁山崖,无数阴灵邪祟将苗疆部落摧残得不成样子。
后,轻昀剑斩,邪祟尽散。
他营造祭祀台崩塌的幻象离开前,顺手救下了一个少年——
一个跟迦南长得一模一样的苗疆少年。
可他不喜不怒,瞳眸涣散,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被人操控着意识。
随即,一颗银铃放进他的掌心。
现在想来,苗疆位面之所以会是废弃位面,大概这个位面从一开始就不隶属于天道管辖。
——他有属于自己真正的主人。
-
祈绥大病了一场,连着几天躺在床上晕晕乎乎地睡觉,不是发烧,也没有太明显的病症。
就是神情病恹恹的,不分白天黑夜地睡。
也不跟迦南说一句话,无论他怎么哄。
这天晚上祈绥精气神稍微好了点,迦南进屋里的时候他正靠在床头啃桃子。
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眼珠子盯着门口的人不转,“看我干嘛?几天没做憋死你了?”
啧,还会骂人。
迦南松了口气,端着手里的饭菜走过去。
“桃子太硬,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我给你做了温和的粥,来尝点。”
祈绥坐在床上不动,迦南就端着粥走过去,勺子舀起往他唇边送。
“来,多少吃点。”
祈绥抿着唇,脸色看着比先前好了点,慢吞吞地咽下,皱起眉。
“这么淡?我想吃辣的……”
“过两天。你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胃受不住,到时候再给你做好吃的。”
祈绥这才不情不愿地咽下。
迦南刚要给他喂第二口,他立刻道:“我明天要去找贺沧,你在家待着。”
“你说什么?”
少年手一僵,捏着勺子的手收紧,眼眸中的温柔被震惊替代,“你刚醒就要去找贺沧!?”
“我去找他怎么了?”祈绥反问。
这两天贺沧有来找过他,但因为他病了,被迦南一直拒之门外,都没见着。
他现在状态好了些,刚好也有事相求,凭什么不能去?
迦南神情不爽,手里瓷碗的温度稍烫。
他冷冷道:“不许去,把病养好。”
祈绥刚缓过神,不想和他吵。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轻嗤道:“你摇一摇脑袋,看看有没有大海的声音。”
迦南一听,胸口堵着的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啊,你去找他,你跟他一起走!别管我的死活了,别他妈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