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即使张琴早已将生死看得很开,而真的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仍然觉得心有不甘。特别是自从有了小海后,就完全改变了以前的想法。小海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孩子,她怎么舍得丢下他不管呢。每个做了母亲的女人谈起生死,恐怕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洒脱吧。张琴更不同于别人,因为她的孩子来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即便是要离开他去治病,她的心里都像要被抽空了一样难受。
临走前的一夜,张琴特意让陈小莲把孩子抱到了她的床上,自从小海来到这个世界上,张琴还从来没有搂过他睡觉。为了不影响张琴休息,陈小莲一直让孩子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
小海第一次躺在妈妈的身边,小小的他似乎也很珍惜这难得的相处时光,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月子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由于是早产儿,刚生下来时,小脸还没有大人的巴掌大,体重也只有4斤多,如今脸蛋上也已经有了肉,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小胳膊小腿也有了力量,不停地蹬来瞪去,看着孩子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张琴的心里既高兴又心疼,抚摸着孩子的小身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俯下身子,不断亲吻着孩子肉呼呼的小脸,喃喃地自言自语:“小海,妈妈明天就要去治病了,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妈妈对不起你,你一定要乖乖地听姨妈的话呀。”虽然张琴比陈小莲年长一点,但她却坚持让小海称呼陈小莲为姨妈,因为陈小莲确实一直代替她扮演着妈妈的角色。
陈小莲看她心里不好受,心疼地安慰她:“琴姐,你明天还要赶长路呢,晚上一定要休息好,小海还是跟着我睡吧,等你治好病回来了,有的是时间陪他呢。”
张琴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酸不已地说:“小莲,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最清楚,从每天疼痛次数的增多,我觉得可能已经发展到了最末期了。去大医院治疗,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希望。说句难听话,我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小海今后恐怕要一直麻烦你照顾了……”
站在一旁的王强心痛不已,连忙打断她:“不许说丧气话,我不是已经提前去咨询过了嘛,大医院有很多先进的治疗措施,那位接诊的医生也非常专业,肯定会有办法的,你自己先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为了我和小海,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听到了吗?”
几句话让张琴破防,她哽咽着说:“我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了,连自己都顾不住了,更别说照顾你们爷俩儿了。因为我的病害得你整天心神不宁,过个马路还被摩托车撞成这样,你知道,看到你伤成这样,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我也想赶快好起来,那样的话,小莲就不用天天守在我身边了,咱们的‘爱琴海’也需要人打理,已经好久没有去店里了,也不知道黄英管理得怎么样啊?”
王强和陈小莲都吓了一跳,两人完全没有料到张琴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面面相觑,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敏感的张琴觉察出来气氛不对,其实前一天晚上,当杨二彪和黄英护送着头缠着纱布满身酒气的王强回来时,她就看出了不对,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王强喝成这样。急忙问黄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从黄英躲闪的目光里她就有所怀疑,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细问王强。
此时,看见他和小莲同时沉默,猛然清醒过来,警觉地问道:“王强,你老实告诉我,店里出了什么事?咱们家的经济情况我最清楚,这两年你把闲钱全投到你朋友的那个‘肥牛火锅店’里了,手里根本没有多少钱,现在又要带我去大医院看病,需要的费用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你告诉我,你的钱从哪里来的呢?”
王强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一下子脸就涨得通红,不敢直视张琴的眼睛,低着头支支吾地说:“你现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就不要再操那么多心了,我有那么多好朋友 ,大家随便凑一凑就够了。”
“不对,你不是随便找人借钱的人,你看着我说话,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如果你今天不说实话,那我绝不会跟你去看病的。”张琴执拗道。
王强了解她的脾气,沉默了一下,才不得不心痛地说:“老婆,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我把咱们的‘爱琴海’转给了别人。”说完,看到张琴的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拥住她,轻轻地拂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你放心,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你的病情稳定住,从医院回来后,我会从头开始干的,二彪已经为我们重新接手了一家店,我也亲自去店里看过了,地理位置都不错,只要好好干,迟早还会有翻身的那一天,老婆,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你千万不要生气和难过,你气坏了身体,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呢?”
张琴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都是我害了你啊,王强,我还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爱琴海’是你奋斗了多少年才做起来的啊,如今为了给我看病,竟然要拱手让给别人,你让我怎么能不难过?”
陈小莲一边替张琴擦着泪,一边劝慰道:“琴姐,除了健康,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你要相信强哥的能力,只要好好奋斗,风水轮流转,说不定有一天会把‘爱琴海‘给你赎回来呢。”
张琴忍不住啜泣道:“小莲,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帮姐实现这个愿望,因为’爱琴海‘不但是我和你强哥的命根子,还是我准备将来留给小海的一个念想啊,只要’爱琴海‘在,小海就会时常想起还有我这个妈妈在爱着他啊。”
母子连心,小海虽然只是个小婴儿,但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听完妈妈的话,突然就大哭了起来,无论张琴和王强怎么哄也停不下来,陈小莲赶忙俯身抱起孩子,说来也怪,小海刚被陈小莲抱到怀里,立刻就止住了哭声。陈小莲一边示意王强陪着张琴,一边抱着孩子去了客厅。
望着陈小莲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张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哭着对王强说:“我答应你明天就跟着你去治病,但是有两件事你也必须答应我。第一件是临走前,我要去‘爱琴海’再看一眼,因为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强流着泪点头:“好的,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去‘爱琴海’看一看。那第二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