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王强拿着张琴的病历赶到京城最着名的肿瘤医院时,刚步入高大宏伟的门诊大楼,一下子被映入眼帘的壮观景象惊呆了,只见每一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龙,到处人头攒动,每个人都眉头紧锁,脸上也是愁云密布。有些是年轻的父母抱着孩子,有些是儿女带着年迈的父母,还有些是像王强一样的孤家寡人,手里提着在各个医院拍的片子以及病历,风尘仆仆地从全国各地赶来寻医问药,企盼着在京城找到一个妙手回春的专家教授,能让自己的家人起死回生。
怀着复杂的心情,王强默默地跟在了最长的肿瘤科队伍的最后边。排在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回过了头,好心好意地提醒王强:“哥儿,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估计今天想拿到号是没戏了。”
王强昨晚上八点多下的火车,为了早点来挂号,特意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住了一晚,大早上就赶了过来。他看了看手机,置疑道:“现在才不到九点钟,怎么会挂不到号呢,别着急,咱们都要有点耐心。”看看中年男人一脸的疲惫,又问道,”老哥,看样子你已经排了半天了,你是几点来的呢?“
中年男人满脸的心酸,叹着气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早上六点就来了。听说有很多人凌晨就来了,拿着小板凳穿着厚衣服把守在医院门口。八点开始挂号,现在已经挂出去了不少号了,医生每天的号是有限的,所以说,我估计咱俩今天是白来了。”
王强对此毫无思想准备,不由得惊叹道:“大医院看个病这么难啊,照这样下去,那啥时候才能看上病呢?”
“唉,全国各地的人都往大医院跑,能不人多吗?”中年男人不住地摇头,“如果想早点见到医生,只能明天早早来排队了。”
话虽这样说,两人都不死心,强忍着浑身的疲惫,谁也不舍得离开,坚持站在队伍里面。像那位中年男人所预计的,过了一会儿,有个胳膊上箍着红色袖章的安保人员冲着队伍开始喊话:“大家都先回去吧,今天医生的号已经全部排满了。”
中年男人瞅了一眼王强,无奈地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撤吧,明天接着再排吧,记得早点来,要不还是白折腾,听说有些人都排了好几天了呢。”看看王强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你别不信,挂不上号的大有人在,为了早点看上病,还有人一夜不睡觉来排队呢。”
王强听了,脊背发凉,他真没想到竞争无处不在,看来国人不管干什么都喜欢争先恐后,连医院这样的地方也未能幸免。突然想起了当年给马建钢帮忙挂号的情形,实在不行只能重蹈覆辙了。于是,小声向中年男人打探:“老哥,向你打听一下,去哪里可以找到票贩子呢?”
中年男人瘪了瘪嘴:“你是说那些黄牛啊,这里可是京城,不是你们那些小地方,治安可管得严着呢,黄牛即使有门路也没有那个胆啊。咱们呀,还是别想那些歪门邪道了,明天老老实实来排队吧。”
王强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也没有了,只好打道回了小旅馆。在楼下的小店里买了几个包子,回到旅馆就着开水快速吃完,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开始睡觉。他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去连夜排队。因为他心里清楚,时间就是生命,老婆张琴的病情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煎熬,当终于坐到了医生的办公桌旁边的时候,由于晚上一夜没眨眼,又饱受野外寒气的侵袭,王强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僵硬,双腿仿佛被灌满了铅,两只紧握着病历资料的手也肿胀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医生,突然百感交集。仿佛是经过了千辛万苦,才终于见到了救星,话没出口,眼泪先差点掉了下来。
眼前的医生身穿白大褂,贴身的衬衫也洁白无瑕,领口打着一条笔挺的暗红色领带,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精神抖擞。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睛上戴着一副珐琅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气度非凡。看到王强手里捏着各种资料,猜到了他可能来自外地,没等王强开口,先和蔼可亲地问道:“你是帮家属来看病吧?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前在哪家医院看过呢?”
王强知道时间珍贵,不舍得说一句废话,连忙呈上病历,仔仔细细地向医生描述了张琴的病情。最后,才不忘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大夫,我跑这么远来找您,是想提前给老婆探好路,她刚做完剖宫产手术 ,不方便马上过来,等我在这边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就马上赶回去把她接来。大医院挂号太难了,您能不能这次就把她先收下,把病房安排好之后,她来了就可以直接治疗了。“
王强在讲述病情时,医生并没有接话,一直低头翻阅着张琴的病历资料,偶尔点一下头予以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又拿起ct片放到观片灯上,扶着眼镜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才转过身子,看着一脸焦虑的王强,不无遗憾地说:“来得太晚了,病情很严重,已经是乳腺癌四期了,也就是说到了终末期,癌细胞已经侵犯到了淋巴,情况非常不乐观。”
王强急切地说:“大夫,你说的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老婆为了生孩子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了。为了孩子有妈妈疼,我愿意倾尽所有来救她。您帮帮忙吧,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都不会放弃的。我听我们当地的医生说,大医院有更先进的治疗方法,什么免疫疗法,靶向药治疗,只要您觉得有点用的,我们都会积极配合的。”
医生又低头思考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你说的那些方案,我这里确实都有,除了那几种,还有另外一种质子重离子的治疗方法也可以辅助治疗,但所有的治疗方法,都不像传说的那样神奇,绝大多数到最后都是人财两空。如果家庭条件一般,我劝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了,说实话,有些病人即使不治疗,生存期也并不比治疗的短。”
“大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到那一天,你就说吧,如果接受治疗,我需要准备多少资金吧?”王强继续乞求着。
看到王强确实救妻心切,医生叹了口气说:“癌症的治疗是终身的,光是刚才所说的那些治疗,几期下来最少就得一百多万,还不算后续的一系列维持治疗,可以说就是个无底洞啊。”
王强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但只停顿了一会儿,马上坚定地说:“大夫,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到最后想办法出去借钱,我都不会放弃的。麻烦您帮我开住院单吧,我马上赶回去接她,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能错过,否则我会抱憾终生的。”
医生看他决心已定,也不再劝说,伸手拿过纸笔,郑重地给张琴开出了住院单。
王强颤抖着双手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千恩万谢地退了出来。站在医院的楼道里,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肥牛火锅店”老板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