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有四大家。
阚氏,张氏,马氏,麴氏。
这四大家在龟兹的势力很大。
他们是部族,有自己的草场。
他们也算是家族,有着自己的产业。
西域是各部族的天下。
说起来很悲催,大唐灭薛延陀和车鼻可汗后,并未在漠北驻扎军队。
那么这些部族名义上归都护府节制。
只需要每年向朝廷缴纳大量的贡钱就行,朝廷就是用这个法子控制着塞外。
这就是所谓的“羁縻”!
其实那些部族还是自己管理自己的族群,根系依旧在。
朝廷上官员其实有法子来管理好这么大的土地。
但大唐没人,根本没有人,没有人,光有法子有什么用?
因此,大唐几乎每年都在打仗,就跟灭火一样。
哪里着火了去灭哪里。
打的都是那些不朝贡的部族。
西域也是这样。
龟兹之所以有安西兵,那是为了提防突厥的。
而且龟兹这边的情况还很复杂。
毫不夸张的说,站在西域食物链顶端的全是汉族子嗣。
现在可能不是。
但这些家族的祖上绝对是。
颜白敢说这些人的钱都是他的绝对不是说假话。
也绝对不是在以自己行军总管和裴行俭是大都督的身份来以势欺人。
在这里,颜白可以自信的说他可以不依靠长安的任何人,任何力量,快速的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
隋炀帝杨广即位之初。
当时还是礼部侍郎的裴炬裴老爷子就来到了西域。
呆在这数年,引导西域蕃邦入京朝贡。
并撰写《西域图记》。
颜白这一路看的都是这本书。
放在微言楼供大家学习的是删减版。
大业四年,裴老爷子游说铁勒,出兵攻打吐谷浑。
吐谷浑大败,伏允可汗向隋朝遣使请降。
大业五年,裴矩老爷子游说高昌王、伊吾设等二十余国国主。
让其在隋炀帝西巡,到达焉支山时迎接。
大业六年,裴老爷子进献反间计,使射匮可汗进攻处罗可汗。
突厥汗国一分为二,为东突厥和西突厥。
真以为这些仅靠三寸不烂之舌么?
能成为国君的没有一个傻子。
没有让他们心动的利益。
没有让他们畏惧的力量。
他们凭什么听你的?
老爷子临死前曾告诉颜白。
他说三寸不烂之舌是法。
藏剑于身才是道。
实力是术,金钱是器。
家族所要绵延福泽和做人一样。
道,法,术,器,缺一不可。
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前提是你有什么样的法。
所以才有了法不轻传,道不贱卖。
裴炬老爷子的法和道都传给了颜白。
在别处颜白不敢说。
但若是在这西域颜白可以自豪的说他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
包括造反。
在龟兹,麴氏受裴老爷子的恩惠是最大的。
既然马家欺负了人,颜白自然要去找马家的麻烦。
但要保持龟兹的平稳。
颜白就不能以自己总管的身份去做事。
虽然能做,也好做。
但若是被有心人曲解和传播,容易造成恐慌,对民心的影响不好。
在不久之后,龟兹是后方,一定不能出乱子。
所以颜白不能出面。
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情是他做的。
“帮我一个忙,你家贩卖给突厥铁器的事情我不多说。
另外,还请准备三千人一月的粮草,此事揭过。”
麴家收到了颜白的信。
望着私章,看着这语气清淡的开篇,有惊恐,也有欣喜,更多的是不安。
毕竟这么多年了,以为都忘记了。
乍然收到信还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待看完信里的内容后,麴氏心安了。
信里还说,他只要游说好其他两家。
马家的产业可任由他们三家瓜分。
麴氏占大头。
这个大头,让人心动。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麴氏也想过让过去的一切翻篇。
上一代人的事情,这一代干嘛要继续背着呢?
但麴家不敢轻易的去尝试。
因为这个人是颜京观。
还是手握重兵的颜京观。
整个安西兵都听他号令。
这实力比当初的裴老爷子还青出于蓝胜于蓝。
现在的麴氏不是国君了,高昌之国也没了。
麴家现在是民,民不与官斗。
一个不经意间的小错就能让麴家堆成一个小山头。
这些年给突厥卖兵器的事情是经不起查的。
麴家在收到来信后就慌忙的去准备了。
而此刻的颜白却宛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围着。
颜白的个子不矮。
在这群人里颜白却是最矮的一个。
妇人都比颜白高。
颜白也发现了,这些人也并非全都是金色头发。
也有黑色的,褐色的,而且黑色头发的还很多。
但入眼望去都是高鼻深目。
颜白坐在最高位。
每一只烤全羊烤熟了,就有人双手奉上呈现在颜白的面前。
以示敬重和尊贵之意。
颜白面前全是羊头。
可怜的陈摩诘面前全是羊尾巴。
裴行俭坐在一旁一边吃一边笑。
这些人认识裴行俭,知道裴行俭是一位高官。
给裴行俭吃的都是好肉。
他们认为陈摩诘就是一个小跟班,是个狗腿子,是奴仆。
给个羊尾巴吃已经很给他面子。
若不是看在尊者的面子上。
他们都懒得给。
西域的天黑的很晚。
长安的计时法在这里能用,但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格外的怪异。
总是觉得自己算错了时辰。
吃饱喝足之后天黑了,颜白也准备回去休息了。
可这群人不让颜白走。
他们会自觉地护在颜白身边。
颜白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跟到哪里。
好不容易有吃饱饭的机会,谁会愿意撒开手。
他们害怕自己的尊者会再度离他们而去。
颜白没有法子。
只能让陈摩诘跑一趟,把帐篷运来了一些。
这些人住着的地方很惨,没有屋舍,全部聚集在龟兹城的西边。
废弃的坎儿井就是他们的家。
那零星的水洼也是他们唯一的水源。
望着那浑浊且发黄的水,颜白不想说什么。
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水和粪便的混合物更妥帖一些。
这样的污水,怕是连牲畜见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吧。
唐人在龟兹喝水可以很随意。
因为他是唐人。
身后的三万安西兵是他们的靠山。
哪怕是乞丐。
在这龟兹,他也可以喝到最干净的水。
因为简单,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但对于没有强大部族做依靠的外人来讲。
要想喝到干净的水是需要花钱的。
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要道。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一个很聪慧的生意头脑。
你不花钱买我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白白的给你干净的水。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颜白一夜都没睡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
又被闹哄哄的众人吵醒。
走出帐篷,颜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些大汉已经忙碌了开来。
他们正在搓草为绳,然后把捡来的树枝绑在一起。
不大会儿的工夫一个简单的盾牌就做好了。
怪不得昨夜总是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来他们一夜没睡在那里搓绳子。
颜白知道,他们这是要去报仇了。
尊者来了,自然要去把小草儿要回来。
如果不给,那就是准备杀人了。
为了更像那么回事,他们还用羊皮给颜白做了一身“华丽”的衣衫。
在陈摩诘瞪大的瞳孔里,自己的大兄穿上了。
头上还戴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熊头。
好好的一个贵人,转眼成了一个野人。
就在陈摩诘还在笑大兄成了野人的时候。
一张腥臭的羊皮套在了他的身上,屁股都遮不住。
作为尊上的狗腿子,你也得穿。
公主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来了。
军营器物有定数,出入有方,有御史监督审查。
尤其是甲胄,那更是重中之重,少一套都不行。
颜白是总管,不可能破坏规矩。
反而要成为表率。
但这些人拿着这样的盾牌去报仇显然是去送死的。
所以,跟着鹿入林的小可爱就有用了起来。
可以去公主部族里借。
弓箭,盾牌,弯刀,有用的武器颜白都借了。
三十位武装好的壮汉分散出发。
龟兹部族交错,没有人会盯着这些人去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三十人正如狼群一样朝着马家冲去。
马家的后门打开,倒污秽物的仆役挑着桶离开。
眼看大门就要合上,突然卡住不动。
管家不明所以的伸出脑袋。
瞳孔突然放大,随后慢慢的失去了光彩。
颜白站在最高处的哨塔上。
望着这三十位壮汉鱼贯进入后并放下了门栓。
善恶终有头。
西域就是这样。
颜白知道杀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