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外,燕丹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静静等待着秦王的召见。
此刻在燕丹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自信,嘴角微微上扬,并无一般质子的来到他国的那种难堪。
当初在赵国,他和嬴政患难与共,算是发小了,那一段贫寒之交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底气。
只要嬴政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那他接下来在秦国的日子应该就会舒坦不少,甚至能借机结交一些权贵也说不定。
嬴政当然不是什么薄情寡义之人,虽然在后世记载当中,说尉缭子曾评价嬴政: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然而实际上,嬴政一统天下之后并未杀过功臣,也并非是什么暴君。
秦国的很多法律也都表明了,大秦律法对百姓其实并不严苛。
只不过是那些因为嬴政的仁慈并未被彻底清算的六国贵族,故意曲解秦国的法律,将嬴政塑造成了暴君形象,妄图颠覆秦国。
咸阳宫中,嬴政听到内侍禀报,称是燕丹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嬴政顿了顿笔,眉头一皱。
“燕丹……”
他当然记得当初在赵国的那段日子,也记得和燕丹的那一点情谊。
但是如今的他已经是大秦的王了,而燕丹是燕国太子,从地位上双方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站在秦王的位置上,为了秦国的大业,他和燕丹也不可能再和当初在赵国为质一样,成为朋友。
而站在个人的角度来,燕丹之前还弄出了前所未有的“屁王事件”,被天下人所耻笑,所以嬴政实际上也不太想再和燕丹扯上关系。
加上嬴政因为成蟜一事,对燕国其实也有一些芥蒂,恨屋及乌,连带着对燕丹他也有一些意见。
在他看来,若非是燕国请求他们出兵,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至少成蟜可能就不会被派出去,他也不会因此和王弟反目,还损失了一员大将。
所以对于燕国和燕丹,嬴政的个人态度并不好。
但嬴政终究还是答应见一见燕丹,算是走个流程。
大殿之中,除了一些内侍和隐藏在暗处的影密卫成员,就只有嬴政一人端坐在王座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燕丹一走入大殿之中,也没有注意到氛围有些不太对,一看到高坐在那的嬴政,眼眶顿时噙满了泪。
“嬴政,是你么?没想到今日我们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嬴政看到燕丹既没有行礼,还直呼其名,完全没有认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认不清现状,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一股淡淡的威压从他身上释放开来。
在大殿两边站着,随时候命的内侍在宫里待久了,一个个也都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纷纷低下头去。
可燕丹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有些忘我地在那里表演着。
他眼睛满含热泪地说道:
“幼时你我二人寄人篱下,其中酸苦两人共知,我视王上如兄长,兄长视我如幼弟,一块面饼你我也推来让去,贫寒之交让丹终生难忘。”
嬴政面色微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燕丹在那里表演,就像在看一个小丑一样,感觉非常失望。
而燕丹这时也总算注意到了嬴政那凌冽的眼神,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滞了,感觉混身发冷。
“很好,难得你还记得当初的情谊,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在咸阳住下吧!”
说着,嬴政挥了挥衣袖,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燕丹看到嬴政如此冷淡的态度,原本还有些火热的内心,一下子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熄火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两名内侍走了过来,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燕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就被内侍带了出去。
离开大殿,燕丹都还没回过神来。
“这不对,他居然是这种态度!”
燕丹捏着拳头,整个人充满了对嬴政的怨气。
离开咸阳宫,燕丹坐上马车,被送到了一处专门被他准备的宅邸。
这宅邸并不豪华,甚至算是十分普通,只比平常百姓家稍微好那么一点。
在宅邸附近,有大秦黑铁甲军负责看守,显然是要限制他的行动,对她进行看管和监督。
燕丹看到这个阵仗,脸色顿时就黑了。
嬴政这是完全不念旧情了啊!
一点照顾都没有,完完全全把他当做了一个普通质子,居然还派人监视他!
现实和想象差距太大,燕丹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就这种情况,他还想在秦国结交权贵,累积人脉势力?
那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现在回想刚刚嬴政在殿上和他说的话,恐怕是准备让他终老秦国了。
想到这,燕丹顿时控制不住,愤怒地将桌上东西的扫落,然后乒乒乓乓的,地上一片狼藉。
“竟如此辱我!”
燕丹双手撑在桌子上,胸口快速起伏,他显然是气不过了。
如今的境遇,让他想起了当时在赵国为质的日子,内心已然对嬴政的“无礼对待”产生了怨恨。
在屋外,听到动静的秦国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没有多管。
像这种情况,他们遇到的也多了去了。
赵国的公子赵嘉被送来咸阳为质的时候,反应比燕丹好不到哪去。
但只要燕丹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就不需要去管。
而屋子里的燕丹却是对自己在咸阳的未来生活不抱什么希望了,内心一片灰暗。
嬴政如此对他,那他在咸阳的所有行动都将寸步难行。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坐以待毙,真的就终老咸阳。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实现,还想坐上那燕王之位,摆脱太子的名头。
所以他不能在咸阳虚度光阴,浪费时间。
此刻,燕丹内心已经有了逃出秦国,逃回燕国的想法了。
但这件事他也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嬴政派了这么多大秦士兵监视他,凭他的实力,想要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那就是在白日做梦。
论武功,他现在是高不成低不就,自己肯定没有办法逃出秦国。
而论人脉势力,他初来乍到,除了跟着他一起来到秦国的那些侍从之外,那真就是一个白板,也没有人会去帮他。
所以逃出秦国一事,他也只能从长计议。
另一边,嬴政在燕丹离开之后,又立刻对影密卫下令。
“暗中密切监视燕丹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企图接触白渊先生,第一时间通知寡人!”
嬴政对燕丹还是比较了解的。
当初在赵国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燕丹是那种只要那人对他有帮助,他就可以不惜一切去结交对方的人。
所以燕丹这人相比情谊,更加看重利益。
刚刚在大殿之中燕丹哭着煽情,在他面前提起以往的事情,就是在拿情谊说事,想要从他这里获取一些利益。
但是嬴政对这种虚伪的情谊十分反感,所以就直接打断了燕丹的表演,将其赶了出去。
燕丹给他的感觉,甚至还不如同样在秦国为质的赵嘉。
至少人家活的有尊严,从没有祈求过嬴政,更没有哭哭啼啼,像是一个男人。
也正因如此,嬴政对燕丹的限制也会更大。
他明白这个发小不会那么老实安分,而大秦即将迎来新一轮的变革,这场变革的起源就是白渊。
所以嬴政必须多防着点。
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让燕丹和白渊接触,他觉得白渊也不会愿意和他接触,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帮白渊挡掉这些可能的麻烦。
入夜,韩国新郑,韩王宫中。
没有韩王的召见,血衣侯白亦非就偷偷进入王宫之中,到明珠夫人的寝宫来。
“这么晚了突然到访,又有何事?要知道韩王随时都有可能来我这,若是被其知晓你随意出入王宫,恐怕就麻烦了。”
明珠夫人对白亦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到访,不禁有些抱怨。
白亦非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如同主人一般坐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只酒樽,轻轻摇晃,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慌什么,就算韩王真的来了,那也不用怕,你我只需稍微施展一下幻术,便能骗过他。”
明珠夫人美眸轻轻一瞪,专心调配着一会儿可能用得上的熏香。
“说正事吧!这么晚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白亦非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
“最近夜幕的情况不是很好,你应该也知道。”
“自从老虎死后,夜幕的收入就出了很大的问题,最近韩宇和张开地在朝堂上也在不断向我们施压,韩宇如今当上了太子,他不会和前太子一样容易受到我们摆布,还会想方设法对付我们。”
“夜幕绝对不希望这样的人坐上王位,不然我们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一夜之间就将化为泡影。”
“所以也轮到你发挥作用了。”
“我需要你去控制韩王。”
明珠夫人听到白亦非的话,开始思考利弊。
如今她是韩王最受宠的嫔妃,夜幕现在遇到的问题,她在宫里根本就感觉不到。
整座王宫之中也没有能够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存在。
而她能有现在的地位,一方面是因为夜幕的支持,但是更重要的是韩王的宠爱,所以只要韩王还活着,那她的地位就是难以撼动的。
如今白亦非突然要她帮忙控制韩王,这一不小心她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虽然用幻术去影响韩王决策的事情,明珠夫人也没有少做,不然夜幕将她送进宫中,扶持她成为韩王最宠爱的嫔妃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但这次白亦非的意思显然不止是这么简单。
“你可知控制韩王是多么危险的举动?幻术不是万能的!”
良久,明珠夫人才认真地说道。
白亦非一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的表情,拿出一个小玉瓶。
“这里面装着一只蛊虫,你只要想办法让韩王将其吃下,再配合你的幻术,将韩王变成我们的傀儡,轻而易举。”
明珠夫人看着小玉瓶,瞳孔猛地一缩。
“表哥,你.”
“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韩王那个老家伙已经快到了,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白亦非也不给明珠夫人反应的时间,笑了笑,身形快速闪烁,很快就消失在了明珠的寝宫之中。
他轻易就躲过了正在向这边赶来的韩王,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明珠握着小玉瓶,神情微微纠结,还在犹豫当中。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通报声,韩王已经到了。
明珠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将装有蛊虫的小玉瓶先收了起来,然后点燃了刚刚调配的熏香。
这熏香并非是普通的熏香,而是她配置的一种迷香,味道很好闻,但是很容易就会让人感觉精神恍惚,这个时候往往就会被她用幻术趁虚而入。
而不明所以的韩王就喜欢这种熏香。
因为他这个王当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很累。
韩国这么弱小,四周强敌环伺,他想要在其中求存可没有那么容易。
加上国内的两大势力内斗,他还要负责平衡朝堂势力,以稳定自己的王权,所以他每天神经都是紧绷的。
只有在明珠夫人这里,他才能感觉轻松一些,能够安然入睡。
这也是为何韩王会喜爱明珠夫人的主要原因。
一见到明珠夫人,韩王闻着房间里的香味,就感觉心情舒爽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见过大王!”
明珠对着韩王行礼。
韩王赶紧扶起明珠:“爱妃不必多礼。”
随后明珠照常,准备为韩王送上一碗她专门煮的,具备“缓解疲劳”作用的药汤。
不过在韩王看不到的地方,明珠悄悄拿出了白亦非给她的小玉瓶,将其中的蛊虫倒入了其中。
随后明珠端着碗走到韩王身边。
“大王,该喝药了!”
韩王笑着接过这碗药汤,还夸了明珠一句:“爱妃还真是辛苦了,特意为寡人准备了药汤。”
明珠微微欠身,笑着回应:“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臣妾不能在其他事情上为王上分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王上。”
此时,韩王没有注意到,明珠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之情,正欢喜地喝着这碗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