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已经在楼船上空站了半晌。
夕阳渐落，任是一言不发的扫视着下方的群妖。
而楼船上的妖族，则是生无可恋得瑟瑟发抖。
有些胆子小的，则是干脆本能的就地装死，或者是干脆两眼一闭，口吐白沫以示尊敬。
总之，装死装傻的看起来……居然有那么些怪可爱的。
不过说起来，下面的这些小妖也逐渐有些适应了。
毕竟这人已经来楼船上方，也站了有近三日的功夫了。
虽然中途曾离去多次，但每次都准时的晌午出现，月朗而归。而且中途无论是谁哪怕是五庭柱的任何一方上前，他都不曾开口过。
仿佛一切就该这般安安静静的。
但在场的妖族，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无他。
只因每过一日，这人身上的血气和杀意就更盛一分。
各船上的妖族内心都有种不祥的感觉，仿若未来没有什么能打破这种局面，那接下来终究会是血流成河的结果。
而此刻矗立在上空的人，却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妖族的想法，只是换了个抱剑的姿势，从而继续扫视着下面。
不远处楼船里，石锺老家主和其他四位已经急得团团转。
不光是因为外面那个杀神，更多的还是因为妖界各地传来的噩耗。
现如今每日都有两三个边境城池遭到“黑船”袭击，这让身为庭柱的妖族感觉脸面无光，且异常窝火。
那些黑色的飞船对城池的袭击，令妖界生灵发指，他们如强盗土匪一般，对城池带来着毁灭性的打击。
拦截成功的，无非是损失一些妖力物力。
拦截失败的……则是面临屠城的危机。
就开始到如今的三日内，就有近乎四座城池被屠戮一空。
这还是在有外面这位杀神干预的情况下。
虽然人家也只是为了给最初那一城内枉死的人族进行复仇，在察觉到罪魁祸首出现时出手杀回去。
但不得不说，外面这位杀神是真的帮了他们不少忙。最起码“黑船”直接屠得一城的事，除了头两座外，并没有再次发生。
但还是死了不少妖族。
那有知情的妖就要问了，既然要对付“黑船”，那为什么这位杀神还有空站在这里闲愣着呢？
那不是废话么？
谁叫这杀神是人族，“黑船”杀得最多的是妖族呢？
你指望他发善心去救那些毫不相干的妖？
笑话！
听说这位杀神和妖族有大怨，说不定巴不得妖族多死点呢？这会待在这指不定就是让妖族给个说法，好让他多杀点呢！
所以在场的最高层，石锺、孙烈天、北冥傅云、有苏柔和煌杰五人可都不指望外面这杀神。
甚至为了不给他大开杀戒的借口，他们都给各自管理的城池下达了死命令，优先将个城的人族送回人族驻地，或者就近保护。
但唯有有苏柔觉得，这杀神的目的到不只是此番借机保护遗落在外的人族，或是找借口发难。
倒像是他发现了什么一般，来此处……嗯~坐镇？不！这更像是预防什么。
而且，似乎这杀神……
有苏柔看着窗外的人影，心中微叹。
“哎~看来我是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了。只希望……他能看在狐族的面子上透露些什么了。”
念及于此，有苏柔找了个借口趁机离开这愁云惨淡的会议室。
她走至偏僻处，偷偷用了张传音符后便闪身来到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巅，盘腿坐下，静静等候起来。
须臾之间，天色流转，夜幕悄至。
一道人影背着剑，踏空而来，他剑眉星目，白衣飘飘，杀气肆意，生人勿近。
他缓缓落在山巅，悄然立于她的身侧，安静如斯。
片刻之后，见身旁的始作俑者还是一言不发。他终是忍不住了，嘴唇微动，可发出的却是一道女声。
“族姐倒是好兴致，华灯初上约我家尊上来此何事？”
有苏柔微闭的眼眸不曾睁开，却也毫不意外，“果然来的是胡家妹子。”
“咋滴！不给啊！”
只见一大老爷们，骚气而幽怨得瞥了身旁的美人儿一眼，嘴里的女声操着一股东北味儿的怼了回去。
啧啧……
有苏柔眼皮微跳，“你还是别用你们家尊上的样子说话了，怪违和的。要是哪天传出他的八卦来，可别……”
“切！行行行……（烦死了！）”
说罢，一阵薄雾从人影处升起，待雾气吹散。
那竟然是一个娇滴滴的狐族妹子，她怀里抱着一柄剑鞘上着黄符的凶剑，一脸不耐烦得看着身边的有苏柔。
仿佛再说，“这总行了吧！”之类的。
有苏柔轻呼一口气，她睁开眼，缓缓立起，“胡烟儿，你家尊上是不是还在找那个家伙。”
胡烟儿闻言，有些恼火的撇了撇嘴，“什么那个这个的，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额……”有苏柔被这话呛得一愣，轻咳一声，想来也没什么好掩饰，便直说出来。
“那个，你家尊上还在找那个屠城的凶手么？”
胡烟儿点了点头，“那当然，尊上说了，其中有古怪，必要好好查查清楚。”
嗯？！
果然是如此！
有苏柔心里有了一丝明悟，看来真如她所料，这杀神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
比如说……对方侵略城池的目的。
又比如说，屠杀背后的真相和意义。
再比如……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做这些。
她余光瞥向胡烟儿，忽然一愣，像是抓住了什么隐秘的信息。
可又好像……没有。
她揉了揉眉心，“胡烟儿，你家尊上就没有嘱咐些你什么吗？”
“嘱咐……嘱……咐……”
胡烟儿被问得一愣，蹲下身子用剑柄抵着下巴小声念叨着，试图回想起什么来。
有苏柔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但此刻瞧见胡烟儿这幅样子……
她倒有些不确定了。
过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胡烟儿眼前一亮，猛得站起身来说道，“对了，尊上说了，如果有人传讯或者问到他，我就代他和那人说，说……”
“说什么？”
有苏柔身子靠了过去，有一些急切得想知道下文。
可是胡烟儿像是卡壳了一般，愣是“说”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下午。
有苏柔见状无语得摇了摇头，“哎~算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算了一下……咳嗯哼。”胡烟儿清了清嗓子，模仿起杀神那冷漠而又惆怅的语调。
“哎~算了一下，这里有个晚辈与自己尚且有一段因果。
若是本人不来，还望提醒让试炼里的先出来为好。不然……定悔亦晚已。
嗯……原话大概就是这样了。对了，他还把自己的剑搁这了，说是遇事难决，当可借此一力降之。”
说罢，有些自豪的抱着剑扬起头颅，嘴角还挂着傻笑。
有苏柔闻言也是姗姗一笑，她没想到还能听到杀神好心救妖的话。
不对……这杀才应该……
有苏柔目光突然汇聚到胡烟儿下巴下杵着的剑。
“妹子！这剑~”
胡烟儿闻言自豪一笑，“哦~你也看见了？这可是我家尊上给我的，这可是他的佩剑哦！羡不羡慕？哎~看来尊上还是很在意我的呢！”
有苏柔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眼神中透露着原来如此的意思。
“看来你家尊上，思虑的很周全啊！”
“是吧！我家尊上最厉害了~”
有苏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还劳烦烟儿妹子给尊上带个话，就说……行事，勿念！”
“行事……勿念……好的，此番回去便告知……尊上！”
胡烟儿还未说完，便兴奋得站起来转向一边。
只见虚空中荡起涟漪，一袭白衣道袍剑眉星目的男子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有苏柔也似有所感得看了过去，只一眼，便没来由得感觉到恐惧和压力，虽然眼中的男子是那么的飒爽、英武不凡。
但冥冥之中却又一种警告，是那种如若冒犯必死无疑的警告。
恍然间，她躬身行礼道，“天狐大长老，有苏柔……参见尊上。”
男子微微颔首，“有苏长老，好久不见。”
说罢轻轻挥手，胡烟儿怀里的剑便飞回他的手里，被他轻放在背后。
“此间之事，我已有明了。”男子顿了顿，挥手示意胡烟儿离开，这才继续说道。
“我若行事……可就不会顾忌了。届时，他们你可护得住？”
有苏柔闻言一愣，“真当如此？”
“……”男子望向上天的空岛，微微点头。
有苏柔跟着望了过去，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她呆愣数秒，有些无可奈得肯定下来，“当真如此。但……”
男子淡然一笑，“无妨，我本就没想这么多。”
说罢，男子便再度遁入虚空，不见了踪影。
有苏柔望着空荡荡的山巅，不由得微微叹气，“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么？也对，换谁也不可能放下。”
……
……
远在天狐治下边境的上空，一艘漆黑的飞舟躲藏在云雾之间。
飞舟内的一间，半躺着一个妖娆的“人”。
黑袍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磨索着桌上一颗颗鲜艳的妖丹。眼眉慵懒得看着面前的投影珠，悠悠的开口道。
“那家伙现在看的紧，你确定要继续？”
“那就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
“北冥海……”
闻言，原本还慵懒的身子，立马凑上前去，身上的黑袍再也拢不住那对白花花的球儿在投影珠前漏了出来。
比起对方带给她的惊讶，这些丝毫不在意。
“嘶~够狠的呀！”
“彼此彼此……你不也亲手屠了天狐匣城么？”
“呵……但那里面可没有我的妖。”
说罢，她紧紧盯着投影里的对方，想从对方宽大的黑影脸上看出什么来。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犹豫不决，反倒看见对方嘴角若隐若现得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不过是子嗣而已，之后再生便是。”
“但愿如此。”
见对方似乎不想多说下去，她便主动断开了链接。
她抓出一颗妖丹放在灯前，看着里面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不吃窝边草，怎么能快速填饱肚子呢？”
“啊~啊……姆~嗯~”
她享受着刚刚挑出的那颗妖丹，舒爽得呼出迷离的轻吟。
“还是水族狠啊！不过能尽早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的话……也不是不行。”她轻抚着自己的身姿，眼神中竟是痴迷，“真想早点投入大人的怀抱呢……”
“传我命令，召集人手前去北冥海！”
“是！”
……
而另一边，结束完通讯的宽大黑影嘴角的弧度缓缓收敛，随后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祭起了一道传音符。
“家主！大事不好了，有人在北冥海看到黑船了！我这边被杀神盯着不敢回去，你赶紧回家防止变故！”
话音刚落，一道手印打出，传音符当即燃尽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窗外。
望着流光消失在空中，宽大的身影露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
……
天边，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剑指轻夹着一道流光，赫然是刚刚飞出窗外的那道。
男子眼眸微闭片刻，便松开双指，任由流光从面前飞走。
他肩头的火狐狸蹭了蹭他的脸颊，“尊上~刚刚那是什么？”
男子想了想，“陷阱。”
火狐狸舔了舔爪子，“又是陷阱么？这都第几道了？有五道了吧。”
男子转头北望，看向天边，眼中闪过一丝弑杀的精光，他轻抚了一下剑鞘，喃喃自语……
“所以……我又可以肆无顾忌了……”
火狐狸不解得望了眼男子，“尊上，不需要告诉他们一声么？”
男子闻言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也好，这事……你去，但别说是我。”
火狐狸闻言发出笑声，“那就多谢尊上啦！”
随即，火狐狸便跳下肩头，驾起云雾朝流光来处而去。
……
“咚咚咚……咚咚咚”
昏黄的烛光下，看着天狐领地送来的线报的有苏柔捏了眉心，一脸疲倦得抬起头来，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小巧的爪子在窗外拍打着。
有苏柔轻叹一声，“哎~这又是谁家的小狐狸，怎么这么喜欢恶作剧。”
说着，她便习惯性想走过去。
可走到一半，她又忽然停下，有苏柔这时才想起，自己这还在负责空岛试炼呢！
又不是在狐族，哪来的调皮狐狸？
再说了，这外面可是万米高空啊！
回过神来的有苏柔当即掏出法宝，小心翼翼得靠了过去，手里更是捏着一道禁锢法术。
现在是多事之秋，试炼地里就已经很糟了，外面还发生袭击城池的大事，她不得不防。
“咚咚咚……咚咚咚……”
摸到窗边的有苏柔轻声问道，“谁！”
“族姐，放我进来。”
有苏柔听着耳熟，转念一想，“胡烟儿？”
“族姐！你快放我进来！外面起风……啦……啊啊~”
听着外面呼啦啦的风声，有苏柔感觉将窗户掀开一角。
只见一只被风吹的毛发蓬乱的火狐狸钻了进来，一落地便抖了起来，试图把吹乱的毛发理顺。
“胡烟儿！你这是干嘛？”有苏柔疑惑得看向脚边还在自顾自理毛的火狐狸。
火狐狸抬起头来，“当然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啊！”
“什么消息？”
“就是……”火狐狸说道一半，想了一下，跳上对方肩头，小声嘀咕了起来。
有苏柔也是配合的侧头倾听，不过其脸上神色则是一变再变。
有苏柔听完，再次和火狐狸确认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只因这消息过于骇人，得到肯定后她脸上都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证据么？”
“证据？都这么明显了还要证据？”胡烟儿的狐狸脸上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有苏柔看着胡烟儿那不谙世事的样子，忍不住轻叹，“如果真是这样，他可真是个好大爷了，可即便如此，没有证据我也无法插手。你要知道……”
“没证据就让他提供证据啊！”
“嗯？这是……”
不等有苏柔说完，胡烟儿就不耐烦得打断了她的话。
“这都不会？诈他一下不就得了？心里有鬼的可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