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下移,女孩纤白脖子上的项链异常扎眼。
当日庄择今朝自己心口插刀子,易隋也看见了垂至床沿的红宝石项链。
她戴上了庄择今的项链。
易隋的心狠狠疼痛,竟比锋利刀片刺穿皮肉更难忍。
“我又比他慢一步,是这样吗?”他眼睛通红一片,近乎顽固地追问。
林烟不否认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而且是主要原因。
庄择今不往自己心口捅刀,没有失声痛哭,不是脆弱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那般绝望,她不会心软,不会回头,就不会有后来的深夜谈心。
甚至,她想过等庄择今出院了就赖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当骗子。
但现在变了,她决定和庄择今好好过下去。
“如果是我先不顾一切,不要脸,不顾及你的感受,用自残的下三滥手段,失意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庄择今,你,是不是就会回到我身边?”
易隋实在不平。
他堂堂正正、正大光明挽回,得不到回应,庄择今不按套路、手段拙劣,偏偏次次占得先机。
如果不是庄择今逼人太甚,他不屑和他一样用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去逼迫一个女孩,这样的做法,连他自己都唾弃。
“也许他会失意,但我一定不会回到你身边。”
迎着易隋控告般的尖锐视线,林烟目光明亮坚定,“我会先假装答应你的要求,等你出院了,然后反悔。”
“就像你陷入深度昏迷,我在你耳边骗你一样。”
易隋想过这个可能性,并不意外林烟的回答,反而因为林烟的话,黯淡的目光重新燃起亮光。
“所以他还没有得到你,是吗烟烟?”
易隋期待着林烟的答案。
林烟答的干脆,“我没有骗他。”
易隋的表情寸寸龟裂,受伤的神态令人动容。
他喃喃低问,“为什么…”
林烟毫不隐讳地说:“我们之间属于男女的缘分走到了尽头,前面没路了,身后的路也被时间冲断,不可能回到原点。”
同样的话她说过不止一遍,易隋也听过不止一遍,可他放不下,不想认输。
“他呢?”易隋问。
“你知道他冒充庄大少,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庄择今,所以你们之间生了隔阂,发生争吵,他来了泰国,而你留在国内。”
林烟用沉默默认。
易隋几乎遏制不住酸涩的眼泪,他感到委屈,不公平,林烟对他太苛刻了,“你原谅他,却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烟烟,你对我…比他残忍。”
这话林烟也无从反驳。
非要寻找易隋犯错的地方,他唯一的错是不够信任。
然而她对他,也有所保留,甚至从一开始就说了谎,所以他对易隋,确实算得上冷酷。
易隋自问庄择今比他恶劣太多太多。
“烟烟,这不公平。”
他控诉,“你对我,和对他,两套标准。”
他配合季清楠,他的欺骗,全都是为了保护林烟免受伤害,他有过错,没有第一时间相信林烟,但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守护心爱的女孩。
而庄择今隐瞒身份接近,处心积虑骗取信任,明知他和林烟两情相悦还横插一脚,全因私心。
“你对他宽容,却对我严苛。”
“伪装成别人的骗子,凭什么能得到优待,这对我太不公平。”
“请让我和他公平竞争,可以吗?”
“我会给你更多的信任。”
易隋始终认为林烟还在为当初他没有坚定选择相信她而生气,为此耿耿于怀,这几个月深度反思,认为自己太自信,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才会导致错失爱人。
“可以吗,烟烟。”他又问。
林烟耐心等他讲完,随后叹息般轻吸口气,呼出,“隋哥,我和你走到今天不光因为信任,更在于选择。”
“我的选择是你。”易隋说。
林烟却道:“我感激你在那件事上对我的保护,但我需要的是陪伴和偏爱。”
易隋不懂。
无论陪伴或偏爱,他都给她了。
看他迷惑,林烟补充一句,“无保留的。”
她又说,“私心里,假如撞季清楠的刘峰,真的是我找的刘峰,你知道我最希望你怎么做吗?”
“我希望你利用你特权阶级的便利瞒天过海,利用易家的权势让季清楠安分。”
等她坐完牢,一辈子陪着她,这是她当初最希望他做出的选择。
她仰望的光不需要为她跌入尘埃,不需要为她抛弃原则底线,不放弃她,陪着她,就好。
可他不要她了。
易隋错愕,瞳孔微微放大。
林烟勾唇轻笑,“看吧,隋哥,其实你还是不了解我。”
“我受过一些苦难,但我的自私、唯我主义不是假的,也许偶尔会发发善心,但很有限,我很羡慕,也很钦佩像你一样具备自己原则底线的好人,也尝试做一个好人,但我这辈子,估计很难像你一样做个全然的好人。”
“别人不挡我的路,我就不主动去招惹对方,这就是我的善良,和你一比太少了。”
“我们的三观,就是不同的。”
“所以我们的选择也不同。”
“你选择牺牲我们的爱情,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尽量不去伤害你认为无辜的季清楠,而我希望你可以为了我打破你的原则底线,甚至放弃你的人格,管她季清楠是死是活、是否遭受强权压制、是否悲愤呐喊。”
“——这很不对。”
“但这就是我的三观,跟你完全相反,自私又自我,甚至可以称为坏。”
“我要你为了我,哪怕毁掉季清楠,也不要丢下我……你没有选择这么做,我失望过,但也高兴、欣慰。”
“你保持了你的人格,没有丢掉你善良的底线,我没有追逐错人,你是易隋,是驱散黑暗的光,是我仰望的人,过去我努力向你靠近,未来我也努力向你学习,希望有一天别人评价林烟,会说是个还不错的人,至少不算太坏。”
“但还不错、不算太坏,和好终究有差距,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就让那两年里那个善良、爱笑又天真的林烟留在我们共同的记忆中,好么?”
“你不要学庄择今,不要成为他和我这样的人,不要让自己更不快乐。”
林烟知道,易隋骨子里不屑于耍自残相逼这类卑劣手段。
易隋看着林烟许久,忽然低低笑了。
她还是这么会开解人。
他瘫痪在床自暴自弃时,说他是英雄。英雄化不可能为可能、创造奇迹,所以称为英雄。英雄站不直双腿,那也要蹲着,不能趴着躺着。利用他的傲骨,唤醒他的斗志。
如今看出他瞧不上庄择今的行为,又将他高高抬起,让他不要学她、学庄择今,独立人格的易隋有自己的原则底线,不应该自甘堕落成为庄择今那样不择手段的人。利用他为人的底线和爱她的心,叫他停止用自己生命和健康换取感情的逼迫行为。
也还是这么会断人妄念,拿捏人的脉门。
告诉说她仰望那个坦荡磊落、正义善良、像光一样照耀他人、三观正直的易隋,明知他会为了她退让、降低底线,但绝不会完全抛弃自己的底线和人格,却又问他要绝对的偏爱,要一个为了他摒弃三观、以她为中心的爱人。
横竖,他都达不到她的要求。
“那他呢?”
其实不用问,易隋心中已经有答案。
这两个月庄择今在东南亚的所作所为他也听到过一些风声,雷厉风行,狠辣无情,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血腥,庄卿平留下的老将,不服管教的统统一杀了之,合作伙伴或竞争对手想趁机分一杯羹或存心思的,也一杀了之,短短两个多月,东南亚地下市场天翻地覆。
谁都不知道这位庄家三房的少东家想干什么,自己父亲几十年建立的基业被他两个月毁于一旦。
换成庄择今,丢了孩子的季清楠,只怕无法活着下手术台。
“他?”林烟笑了下。
庄择今亲口说,他会叫季清楠永远闭嘴,或者替她去坐牢,或者陪她去坐牢,或者等她坐完牢,无论哪一种,都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他应该不会让我知道有季清楠这个人的存在。”林烟继续说,“他不像你,他比我坏。”
“你很了解他。”易隋用的肯定句。
“他和我是一类人。”提到庄择今,林烟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亲昵,刺痛易隋的眼。
他问:“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