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炉前,鹿明娇捧着手机。
庄择今和林烟正合力烤两大把铁签子串的虾虎,庄择今翻动,林烟往上撒佐料,在鹿大摄影师的指挥下配合默契。
易芙的突兀出现,打断了拍摄。
看她来势汹汹的架势,鹿明娇十分有眼力见拿着手机躲远,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躲在车库门后,露出两只眼睛,伸长脖子朝八卦中心瞅。
见自己媳妇儿手腕被抓着,庄择今脸色冷了。
林烟眼底也没多少温度。
她扫了眼自己被抓的手腕,“如果是你哥的事,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也没有义务和立场听你讲。”
“如果是其他事,在这里说就可以,我和你之间并不存在不能让别人知道秘密。”
疏离冷淡的态度叫易芙怔住。
她本来是要先向林烟道歉,上次在冒菜店她的话太重了。
抛开自己的哥哥不谈,她不想失去这个任何时候都愿意陪她疯闹,耐心倾听她的心事,懂她,理解她,性格温和脾气好又爱笑的好姐妹。
再好心提醒林烟不要被庄择今伪装出的深情迷惑。
顺便再告诉林烟,她的哥哥还傻傻在等她,请林烟哪怕现在不爱了,也不要伤害还爱着她的另一个男人,别再当着她哥的面秀恩爱。
然而林烟的冷漠让她不想好言好语了。
易芙心头恼怒,她定了定神,指着庄择今,带着不可置信的狰狞问:“就因为和他结了婚,连我们的友情你都要丢弃?”
林烟收回自己的手腕。
用力一挣,力道带动易芙的身子小幅度踉跄了下。
“我以为你自己能感觉到的。”林烟冷声说。
易芙神色愤慨,“感觉到什么?!”
想到林烟招呼不打就消失,他们焦急担忧到处找,她却是在和庄择今领证闪婚,想到这两人刚才当着哥哥面做的事,她就忍不住生气。
林烟回答她,“我和你之间的友谊,在我和你哥结束的那一刻就不存在了。”
“不,是我和你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友谊,一开始是雇佣,后来是我在讨好你,讨好你们全家。”
“还记得吗?你跟我签了两年的护工合同,但从第三个月开始我就不要你的钱了。”
从小到大,易芙被父母宠,被哥哥宠,被亲戚宠,被男友宠,身边的朋友同学都以她为中心,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被供着。
人生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追韩凡,追了整整五年才追上。
就这,后来证明也是韩凡的欲擒故纵。
韩凡喜欢她,从高一就开始了。
乍然听见类似背叛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呐呐开口:“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你照顾我的哥哥,易家帮你解决了户口的问题,管你吃住,你已经很占便宜了吗……”
林烟:“如果你的哥哥不叫易隋,我会要更高的价格。”
闻言,易芙又是一怔。
顿了顿,林烟继续说:“那样的情况,就算是一百万一个月,你们家也会眼都不眨掏钱,毕竟你的哥哥喜欢被我照顾,喜欢吃我做的饭,我的鼓励比十个心理医生都好使,不是么?”
易芙隐隐中捕获到什么,一直被她忽视的某样真相,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具体是什么。
“你——”
她说不出话。
“还不明白吗?我想讨好你的哥哥,所以讨好你,讨好你们全家。”
“你易芙,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你家的那些亲戚,在我这里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按友谊分量,你连毛丽丽和汪诗玫都比不上。”
“我生理期躺在宿舍的时候,她们会帮我打热水、打饭、买药,你不会。”
易芙神色怆然,无力地辩解:“我不知道,你没跟我说……”
“可我知道你的。”林烟说。
“知道你哪天不舒服,白天用什么牌子,晚上用什么牌子,夏天用多厚,冬天用多厚,红糖里一定不能有姜味儿,热水袋一定要是米妮图案的,吃什么药副作用最小。”
“而你,你的眼里有你的爱情,你的哥哥,有和你一样出身豪门的名媛好友,但没有我。”
“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想做你的朋友,做你的朋友,我很累。”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讨好你的哥哥了,就像今天的聚会,我根本没有想过要请你们。”
易芙怔怔看着林烟,想要否认,却无从否认起。
直到林烟一语戳破她最后一丝希冀。
林烟说:“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易芙下意识想解释,唇瓣蠕动,“烟烟……”
随即就被庄择今一声冷斥喝住——
“还不走!”
庄择今冰冷的面孔乌云滚滚,易芙条件反射颤了下,她要哭不哭盯了林烟几秒,满脑子纷乱画面,三魂七魄去了一半,恍恍惚惚朝屋里走。
庄择今后悔了。
为了宣誓主权把易隋叫来,愚蠢透顶。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他以为在易隋身边的两年,林烟是只有开心快乐,没有伤感失落的,而这一刻才知道,错得离谱。
他更知道,林烟嘴上说不把易芙当朋友,不在乎易家其他人,可她的新年祈愿里,没有落下易家的任何一个人。
就像她恨林软歆和陈野,却也记着林软歆和陈野偶尔的好。
同一时间。
周越躲在卫生间里备受煎熬。
他本来坐在马桶上戴着耳机打游戏,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声音大得,他戴着耳机都听见了,正好一局游戏对局结束,他摘下耳机,正要出声,就听见压抑的闷哭声响起。
客卫的格局是洗漱、上厕所分离的,分里外间。
外间是洗手池,里间分男女,有两间。
他进来得急,胡乱甩上门就坐马桶上了,反正又没女的会进来,没关严实的门由将将合上变成了大敞。
谁会在这时候躲起来哭?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林洛城,更不会是庄择今,那两位一个比一个春风得意。
周越坐在马桶上,不敢动,更不敢出声。
男人哭不打紧,被人抓包哭了才丢人,为了好兄弟的男人脸面,他听不见听不见,他是死人他是死人。
再说易隋。
跨进外间的门,他见里间两扇门都开着,知道里面没人,转身关上了外间的门。
走向洗手池的过程中神思恍惚脚下滑了下,差点摔倒,情急之下手“啪”地按到了洗手台上,周越听见的响声就是这一声。
他心里漫出巨大痛苦。
林烟不在身边的每一天,一天比一天难熬,同时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晰地认知到,早在他无意识的很多个时刻,他爱林烟,早已到了不能割舍的地步。
被季清楠辜负抛弃的时候,他伤心、愤怒、怨恨,但失意堕落更多源于脊柱断裂站不起来,无法回到热爱的军营。
季清楠的绝情,并没有让他有活不下去的悲怆。
但这次,他没有被背叛的愤怒、怨恨,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和慌张。
只要一想到她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对另一个男人笑,哭也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想到她可能会爱上另一个男人,他心如刀绞,一天比一天痛苦,每一下呼吸都是痛的、疼的。
继两年前的身体残疾,林烟的毅然离开,给了他更猝不及防,也更深刻的一击。
他刚意识到自己对林烟生出男女之情,厄运接踵而至,他来不及看清自己究竟爱了多深,付出了多少感情,等看清了,她已经变成别人的妻子。
易隋手撑着洗手池,头低低垂下,泪珠颗颗坠落。
许久,他打开水龙头,洗去满脸狼狈。
今天不是来伤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验证、揭穿。
鸠占鹊巢的人,该为他的谎言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