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从稻荷山腰向下鸟瞰,大地绿意盎然。
义银站在石子路上,望着远处风光,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腰。
雪乃那个女疯子,昨晚在伏见城入见之时,非要拉着阳乃,立华奏,和义银深入浅出交流到半夜。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可偏偏高田家这对姐妹花,这次入见是带着政治任务的,要敲定新神道教在京都的分社位置。
天还没亮,她们就恳请圣人移驾稻荷山视察新社,让疲惫了半夜的义银大呼吃不消。
色是刮骨钢刀,义银虽然有永远的十六岁外挂光环附体,但再好的身体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刚走到半山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子在抗议,干脆装作欣赏风景,给软腿废腰一点喘息之机。
早在开春之际,义银就从奈良盆地的多闻山城来到京都南郊的伏见城。
他对外宣称春游,但事实上却是坐镇这座京都以南的政厅,监督京都幕府与关东侍所重组之后的第一届春季大评议。
按照旧大评议的传统,每年春秋两季农忙之后的农闲时间,大评议会召开春夏两次全体代表大会,邀请所有统战众参与。
各地统战众将代表地方武家,出席全体代表大会,表达自己所属武家集团的诉求,并与其他武家集团做些政治交易,完成新的磨合。
一般来说,即便统战众因病或因故不能参加会议,也会派遣得力家臣代表自己出席会议,绝不会过错这个武家全体代表大会。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刚过了农忙,距离大评议开幕还有些日子,但各地统战众已经来了不少。
正式会议不过三五天,但那只是一个举手大会,鼓掌大会,是昭示统战众团结一心的礼仪性节目。
真正的政治交易,在开幕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对义银而言,他并不在乎大评议背后的私下利益勾连。
那些蝇头小利就是让大家尝尝甜头,大评议成功举行,对斯波家就是最大的利益。
斯波家成功攒局,建立起大多数武家认可的新武家共议制度,斯波天下现世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不在乎其他人在游戏规则内获取利益,只要大家愿意在这个游戏规则内玩,对制定者来说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改制之后的新大评议开幕第一提案,就是关于足利义氏自请削去足利苗字,改迁喜连川之事。
现在的足利义氏已经继承足利义辉道统,理论上取代了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的足利义昭,成为足利将军家当主。
当然,她并没有继承足利将军那个位子。
而足利义氏原本坐着的镰仓足利家督之位,也因为她入宗足利将军家,正式绝嗣。
所以,一旦足利义氏这位足利将军家当主成功放弃足利苗字,改迁喜连川,自诩喜连川义氏,就意味着足利将军家也绝嗣了。
足利天下两百年的道统断绝,河内源氏嫡流将花落旁支,那么天下武家认可的足利亲族中最尊贵家格,斯波家继承大统便顺理成章。
一切都符合武家传统,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只需要义银礼仪性的三揖三让,就可把河内源氏嫡流道统笑纳。
至此,斯波神裔集团便有了开幕建牙,取代足利幕府,建立斯波天下的大义。
神权与世俗权力的双重加持,让斯波家的道统大义直追同当年被足利义满屠灭的天皇,让斯波神裔真正有了万世一系的底气。
而就在这个时候,堺港的高田姐妹却找上门来。
她们先是半推半就拉着义银嗨了半夜,又把疲惫不堪的他推上稻荷山,让他又是爽利,又是郁闷。
稻荷大社在伏见城以北四公里处,距离不远。
若是平日,义银带队骑马,下马爬山,半个时辰就能到。
但今日,他却只能插着腰在半山看风景,感叹身未老,心亦老。
就在义银欣赏风景之时,身后传来雪乃的声音。
“圣人在看什么?”
义银回头看去,雪乃舒舒服服躺在架椅上,被两名壬生狼抬着上山,眯着眼感受山风,活像一只蜷睡刚醒的小猫咪。
看到她这舒服模样,义银气就不打一处来。
昨晚义银与阳乃,立华奏挥洒汗水之时,雪乃也是这一副惬意模样,看着三人筋疲力尽。
雪乃老是一副懵懵懂懂的傻样,但义银总有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错觉。
而与义银有同感的,便是雪乃的亲生姐姐,高田阳乃。
扶着登山杖走上台阶,阳乃深深吐了口气,义银累,她也累,都是忙了大半夜,大哥不笑二哥。
阳乃横了一眼舒服躺在架椅上的雪乃,走上前柔声道。
“圣人,再往上走几步就是稻荷大社了。”
雪乃身体虚弱,她坐架椅是圣人特许,旁人可没有这种特权。
阳乃虽说是个假姬武士,但武家的体面还是要的,只能不顾累了一夜的两腿发软,咬牙跟着爬山。
义银抬头往上看,已经隐隐看到朱红色的鸟居,笑道。
“你们倒是会选地方。”
稻荷大社建立于八世纪,据说是由秦国后裔的秦氏建造,刷漆朱红色的鸟居一者防腐,二者除厄,正是岛国神社的象征建筑。
自足利义满屠杀天皇公卿,覆灭神道教之后,岛国各地神社皆已除名,即便有些历史悠久的神社被足利幕府特许保留,也一一败落。
除了供奉八幡大菩萨的八幡宫作为武家守护神被刻意维护之外,这两百年来残留的神官巫女却越发窘迫。
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的她们无以依靠,只能自谋生路。
例如出云神社的神官巫女组团周游列国,表演技艺,出卖肉体,才能勉强维持神社运转。
大多数神社还没有出云神社的运气,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腐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高田阳乃出身商务,最懂得资产重组,发现价值。
于是,她把各地底蕴深厚但又不免败落的各支神社势力一一收买过来,迅速做大了新神道教的基本盘,稻荷大社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