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前田利家的赞叹,义银无奈摇摇头,说道。
“不谈这些没意思的天下大事,还是聊聊我们自家的事。
利益那边怎么样了?她和孩子都好吗?”
前田利家露出揶揄的笑容,瞅着义银说道。
“天子无私,您的事便是天下事,哪有什么家私。”
义银闻出这话头里的些许味道,苦笑道。
“拿我比拟天子?看来你已经认定我要坐上天下人的位置。
说吧,利益她又怎么了?”
前田利家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与林信胜合作多办了几家寺子屋,只是教育的内容针对性比较强罢了。
儒家擅长教育考试,斯波遴选自然不在话下。”
义银眯着眼品味道。
“寺。。子。。屋?”
寺者,寺院也。
子者,子嗣也。
屋者,屋敷也。
前田利益这家伙在办学校?
自从天皇朝廷连同神道教被足利义满屠灭,公家一脉的文化传承几乎断绝,岛国的文化传承基本上被佛教寺院垄断。
除了少数走武家路线幸存的公卿余脉,大多数武家想要学习文化就只能去寺院接受教育。
林信胜是岛国的儒学大佬,修的是程朱理学。
当年,林信胜在义银面前一番慷慨陈词,希望将理学的大义加入武家文化之中,将姬武士道精神改奉公恩赏为忠君爱国。
这一想法,得到义银的赏识,并聘请林信胜为斯波家儒学教授,大力支持她的思想传播。
而最有力的支持,就是在斯波遴选改革中,加入了理学内容。
天朝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
很多时候,道理说尽,不如让人吃饱喝足来得有用。
通过了斯波遴选,成为斯波家姬武士,就能享有斯波编制,一年保底的六石粮票保证全家老小不被饿死。
光是这个好处,就足以让中下层武家对程朱理学产生巨大兴趣。
义银用手指摸着下巴,思索道。
“斯波遴选的学区改制方案,只限制了学区,却没有限制每个学区的录取人数,利益这家伙是在钻空子。
她联合林信胜大搞教育,如果斯波遴选在她学区选拔出的人数远远超过其他学区,各地武家子嗣趋之若鹜,人才必然涌入伊贺。”
义银不禁感叹,前田利益这个文化人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赛道。
一旦武家乱世终结,必然要转武功为文治,再加上斯波遴选的推动,卷教育的优势会非常明显。
这个时代接受教育的成本是很高的,纸张笔墨书籍都是奢侈品,最重要的是师资力量匮乏。
能够接受教育的武家子嗣,家境必然不差,但她们的需求更炽,参加斯波遴选,自然要选择通过率最高的学区。
前田利益和林信胜都是有名的文化人,她们立牌子招揽来的老师一定是出类拔萃。
大家都是武家,比武艺,比算数,多半是半斤八两。
但程朱理学可是新鲜玩意儿,谁都没学过,这方面的考试如果出现巨大的水平差异,那么就是极强的拉分效应,立竿见影。
一旦让前田利益做成了优质学区的样板,进入良性循环,不断有优秀学子前来定居考试。
那么房产,消费,人才都被虹吸过来,这可就是做成了聚宝盆。
伊贺盆地四面围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远离主要河流,也不临海,缺乏发展经济的重要条件。
但前田利益却能另辟蹊径,搞出自己的文化教育,学区特色,的确是厉害呀。
难怪连一向淡定的前田利家都忍不住絮叨几句,高,实在是高。
对此,义银只能一摊手。
“她们是利用了规则,但在下次斯波遴选修订之前,暂时只能先这样了。
斯波遴选干系重大,总不能朝令夕改,定下规矩不好改来改去。
两前田家关系莫逆,你找前田利久问问,能否让那边匀几个好老师给尾张斯波领,她总不能让你吃了亏。”
前田利家笑了笑,抱着吃饱开始睡觉的女儿摇起臂膀。
她也没指望圣人做什么,只是把话锋透出来,自然有人会上心。
斯波遴选改制是蒲生氏乡精心设计的斯波家选拔人才机制,如今还没有开始新的选拔呢,就被人钻了大空子。
圣人可以手心手背都是肉,和和稀泥算了,但蒲生氏乡一定很窝火,自然会教前田利益做人,不会让前田利益舒舒服服。
这倒不是前田利家心眼小,见不得前田利益大口吃肉。
只是此时的武家不是后世的学生,学生高考成功之后与母校的联系不会那么紧密,最多是发达之后捐点钱给母校。
但武家关系呢,原本就是封建体制之下的人身依附关系。
如果让前田利益一马当先,学区一枝独秀成为文阀学阀,这就是颠覆了斯波家内部的权力平衡,破坏了斯波遴选公立选拔的初衷。
汉末的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对朝廷来说能是好事吗?
封建体制下的武家,这种情况会比中央集权的天朝能更麻烦,与其等未来出问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反正前田利家已经把话说透,蒲生氏乡那边如何反应,她也是无所谓。
蒲生氏乡要真是不管,发达了前田利益,前田利家也有好处。
正如圣人所言,两前田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以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的姐妹关系,招聘几个老师,依样画葫芦弄几个寺子屋并不难。
真正要叫苦的是其他学区,她们才是利益受损的人。
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摇着孩子睡觉的前田利家,义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笑道。
“看来林信胜最近挺风光的,新一轮斯波遴选即将举行,各地已经知晓考试相关,对着程朱理学的内容估计都在挠头。
岛国儒学不盛,林信胜一脉可谓独领风骚,排队找她的人会越来越多,利益领先不了几年的。”
在义银看来,前田利家有些操心过头,她招子亮,别人也不瞎,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