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这一句“非他不可”说出来,谢家两位舅舅再也没法说什么,只得如了她的意。
谢傲诚道:“我想了想晏倾的那些事都是为秦灼做的之后,便觉得替他说好话这事其实也没有很为难。”
谢傲鸿道:“若是不把自己当成陛下的舅舅,光是想想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其实还怪可惜的。”
秦灼闻言,笑道:“那我先在这里,谢过两位舅舅了。”
说完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谢无争已经把萧临送回瑞王府安顿好了,转回谢府来接她。
谢傲鸿他们原本要留秦灼在府中用膳。
但秦灼今日是借着接萧临的由头出宫来的,到谢府找舅舅说这事也没告诉晏倾,若是回去晚了,少不得要编借口。
晏倾那人太了解她了,肯定能看出她找借口,从中猜出她今日出宫都做了些什么。
为了避免这些麻烦,秦灼直接推掉了舅舅留她用膳这事。
偏生她刚拒绝了在谢府用完膳,就听见秦怀山说:“那阿灼随我回府坐坐?”
“今儿就不去了。”秦灼道:“爹爹若是想同我说说燕三娘的事,就抽空进宫来同我说。”
秦怀山一听她提燕三娘,就有点不好意思,话题也被秦灼带跑了。
最后秦二爷走前门回侯府。
秦灼和谢无争走后门,回宫去。
她回到长华宫的时候,晏倾不在殿中。
自从秦灼把晏倾带回长华宫,让他留宿于此开始,十多天了,他不是在殿中看书批折子,就是在殿后赏景,不曾走出长华宫过。
小牡丹今日也得了秦灼特许,出宫去见刚被接回京城的祖父和叔叔伯伯哥哥们。
秦灼不太喜欢使唤人,其他的宫人内侍和梁喜他们除了洒扫伺候,权当摆设用,她没吩咐的时候,梁喜他们都极其有眼力见得离远一些,没谁会故意凑上前来。
秦灼绕到殿外,去找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晏倾。
“陛下,可是在找晏大人?”梁喜带着两个小内侍上前来,离了三四步远恭声问道。
“他去哪了?”秦灼奇怪晏倾今日居然出去走动了,也不知是为着什么事。
梁喜连忙道:“今日永清殿那位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闹,殿外的守卫怕出事了吃罪不起便来长华宫请示,先前陛下不在,晏大人就过去了。”
废帝萧宇幽禁于永清殿。
这废帝刚被幽禁的时候,时常闹着要见秦灼,她一次也没理会,后来废帝许是知道再折腾也没用,就消停了下来。
这安分了几个月,竟又开始折腾了。
秦灼心想这这厮怪能苟延残喘的,先前又是用什么仙丹灵丹进补,又被赶下龙椅的,竟没吃死他,也没气死他,还有力气折腾。
她听完晏倾去了永清殿之后,一时没说话。
梁喜见状,以为她是心中不快了,连忙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把晏大人请回来?”
“不必了。”秦灼道:“朕过去看看。”
梁喜一听,连忙应声说“是”。
带着一帮内侍宫人提着灯笼随行。
太清殿为圈禁废帝之所。
位置偏僻,与冷宫比邻。
殿外守卫不多。
殿中更不见宫人内侍。
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
外头还能借着别处的灯火照亮一二,里头就一片黑漆漆的。
殿门紧闭,里头时不时传出砸桌椅的响声。
去长华宫禀报的守卫带着晏倾来到永清殿前,同他说:“晏大人,里头那位像是发了疯,一直砸东西,我叫几个兄弟跟您一道进去,免得伤着您……”
“不必。”晏倾从守卫手中接过一盏灯笼,提着往里走去。
殿外几位守卫见状,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不是去向陛下禀报吗?”
“怎么把这位请来了?”
“陛下不在宫里,有人来管就不错了,不然出了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晏倾推门入殿而去,灯盏火光照亮了方寸之地,这永清殿平时也没洒扫,角落里结了不少蛛网。
疯疯癫癫的谢淑妃像是被吓着了,此时正抱头缩在角落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佛经。
头发花白的废帝只穿着明黄色的里衣,坐在掀倒的桌案后,目光有些呆滞。
看见光亮了,才抬头看向晏倾。
“晏倾!”废帝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原本呆滞浑浊的目光一下子有了焦点,“你把朕害到如此地步,你不忠不义,枉为人臣!你还敢来见朕?!”
萧宇想见的是秦灼。
他虽然被圈禁于此,难以探知外头的消息,但是殿外那些守卫时常会议论一些传言,比如“晏倾谋逆不成以身侍主”,“瑞王萧临被关押在大理寺,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
废帝到底是当过那么多年皇帝的人,从几句议论中就能琢磨出许多事,虽然都无从验证,但是萧临被关押,就意味着他能从永清殿出去的最后一丝希望没了。
他急需见到秦灼,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保住萧临的性命。
只有萧临活着,废帝才有出去的希望。
“我本就不是你的臣,为何要对你忠义?”晏倾走到废帝跟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把灯笼放在了地上。
烛光跳跃着,映出了这废殿的荒凉景象。
“本就不是朕的臣?”萧宇成了废帝,也不肯改自称为“我”,自是平日也没人往这边来,没人管他死活。
“你本就不是朕的臣?”废帝把这句话重复了两句。
秦灼带兵回京那日,晏倾逼他退位让贤的时候,废帝都觉得晏倾是权衡利弊,另投新主。
他觉得晏倾是见风使舵的奸佞。
这样才说得通。
可晏倾今夜来,却告诉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臣。
今夜晏倾身着云纹玄衣,此等玄色尊贵,除天子太子之外,寻常人也穿不得。
若是因利投靠,以色事主的人,哪怕是新宠,也不够格穿这样的云纹玄衣。
废帝在这里头待久了,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谢氏和他一起待着,连个能正常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哪怕已经想到了晏倾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秦灼,假意投靠自己也敢相信。
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废帝颤声道:“你、你和秦灼明明势不两立,她那样羞辱你、轻贱你……”
“她是我心上人。”晏倾清声打断道。
这句话,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跟废帝说过。
今夜,晏倾站在满地狼藉的永清殿里,灯笼里透出的光亮笼罩着他如玉般的脸庞。
他说到秦灼,一双幽深似海的墨眸都有了光:“我甘愿做她盘上棋,手中刀,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