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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顿了顿。

她还真没想过这些事。

毕竟前世她做女侯,屋里也没收用过什么人。

今日让人把晏倾的东西都搬到她屋里去,说以后同住,也就是为了让晏倾好生养伤,免得他再想这想那的伤神。

“你说话啊!”顾长安觉着这事挺重要的,就等着秦灼拿个准话。

偏生她一直不开口。

顾公子忍不住催促道:“给什么合适,我这就准备去!”

“不用了吧?”秦灼有些迟疑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怪怪的。”

虽说宫里是有嫔妃侍寝之后,会得到金步摇、珠宝玉石之类的赏赐。

但她现在跟晏倾这般,跟宫里那些也不是一回事啊。

“怎么不用?”顾长安却十分坚持,“义父不在,我这个哥哥的,自然要帮你把这些事都办周全,免得被别人小看了去!”

秦灼心道:现在也没人能把我小看了去。

再者说了。

现在要与我同住的人是晏倾,你真要给他送这些,你真的不再想想吗?顾公子!

而且在宫里做这事的人,都是太监啊!

顾公子是怎么想的,非要揽这活?

她这话不好明说,就一直用眼神示意顾长安。

顾长安意会了片刻,当即起身道:“本公子知道了,这就去办!”

“等等,长安!”秦灼连忙开口喊住他,“你知道什么了?”

顾长安给她抛了一个“你放心、我都懂”的眼神,“这事耽搁不得,本公子先去操办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秦灼再想喊他,已然来不及了。

梅花树下只剩下她跟林泽两个人。

天光晴朗,风有些大,满地残花飞卷。

秦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顾公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撇到一边,同林泽道:“芊芊,过来坐。”

林泽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位殿下喊自己的小名了。

可她每次听,都有些心惊。

毕竟是公子名女儿身,先前瞒了那么久,都不曾让谁看出过破绽。

到了这位殿下跟前,却只能老老实实,被她拿捏。

其实秦灼倒没什么要拿捏林泽的意思,只是许多话不能说,也说不明白。

她便让人沏茶来,与林泽闲话了几句,之后就直接切入正题,问她新的火药研制得如何了?

自从秦灼他们出发去北漠王庭之后,林泽在顾公子的安排下,一直待在城南一所宅子的暗室里研制新的火药,好些天不见天日,肤色都比先前更白了。

林泽说到正事,神色便自然许多,“我又改进了两次配方,研制出来的火药得找地方试。”

秦灼没来北明城之前,她们都只能潜藏在城内,火药这种东西就算只是试试,动静也大得很。

林泽怕惊动宋刺史他们,就一直没敢试,如今殿下在这,她刚好跟秦灼说找个地方上试试的事儿。

秦灼想了想,道:“过两天,我带人同你一起去城外试。”

说好了这事,秦灼又同林泽说把驿馆后头的那两间屋子划给她。

林泽没要,对她来说,还是城南的暗室更隐蔽,更安全。

秦灼也由着她去。

林泽说完正事,便急着离开,秦灼也还有别的事要忙,两人先后离开了小梅林。

午后,秦灼与众人一道去看了梁园和聚星楼,敲定了招贤台就摆在此处的事。

又吩咐下的人去搭台子,布置。

秦灼忙完这些,回驿馆时,天已经黑了。

她与众人分道而行,穿廊而过时,一众随从守卫纷纷笑着道贺:

“恭喜殿下!”

“贺喜殿下!”

秦灼一路挺过来,一开始还点头回应,到后面直接有点表情麻木。

她心想:我今天只是让人把晏倾的东西搬到我屋里去,没说今儿就成亲吧?

这些人怎么搞得我今晚要洞房花烛似的?

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她迈步进屋,看见桌案上摆着龙凤花烛,烛火高燃,帘帐也被人换成大红色,晏倾内穿白色长袍,后头披着红色的大袖衫,还像个新嫁娘似的端坐红罗帐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秦灼一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穿的粉粉嫩嫩,打扮很是喜庆的杜鹃和采薇齐齐迎上前来,“小姐回来了,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秦灼忍不住道:“我还没说话呢,你们就要退下了?”

采薇道:“小姐放心,奴婢今夜会守在外头,绝不让人前来打扰!”

杜鹃道:“奴婢把热水和换洗衣裳都备好了,只等您一声吩咐,立马就能送进来。”

秦灼听罢,心道:守门、热水、换洗衣裳……这两丫头懂得还挺多啊!

可我今天真用不上!

用、不、上!

两个小婢女说完,又齐声问道:“小姐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了。”秦灼抬手示意她们退下,“什么别说、什么都别问,出去吧。”

杜鹃和采薇刚要开口应是,又想起小姐方才说什么别都说,就直接福身,退了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把门关了。

夜风、新月,都被隔绝在外。

这屋里,红烛光、红罗帐。

坐在帐中的晏倾抬眸看着,站在几步开外的秦灼。

“你怎么还换了衣裳?”秦灼是头一次见晏倾穿红色。

里头长袍纯白,越发显得外头的大袖红的艳丽,衬得他发白如雪,面容似玉,连眉心那道血痕好看地紧。

晏倾没说话,只抬眸示意她看桌上摆了什么。

秦灼侧目看去,这才发现榻边的桌子上竟然摆了一只一臂宽的箱子。

她走过去,伸手打开,一瞬间险些被金光闪花了眼。

箱子里摆满了金元宝,此时烛光笼罩,简直金光闪闪。

秦灼连忙又把箱子合上了,抬眸看晏倾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顾长安给你的?”

晏倾点头,“嗯。”

秦灼又问道:“这龙凤烛,红罗帐,还有你身上的红衣裳,也是他准备的?”

这回她没等晏倾回答,就忍不住道:“你就由着他这样折腾?”

这要是换做以前的晏倾,怎么都不会搭理顾公子。

可晏倾穿红衣,可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啊。

“你怎么回事啊,晏大人?”秦灼走过去,伸手勾住他火红的衣襟,手指一点点探进去,语调也不自觉跟着拉长,“外头那些人说你就这样住进我屋里,是美婢娇妾之流,你还让顾长安这样胡闹,名声脸面都不要了么?”

晏倾握住秦灼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片刻后,他才抬头,一双星华流转的墨眸望着秦灼,“名声脸面有什么可要的?”

他说:“我只要你。”

秦灼抬手,挑起晏倾的下颚,很是认真地端详了片刻,而后一本正经地说:“晏倾,还好你是男儿身。”

晏倾一下子没听明白,尾音微微上挑地:“嗯?”

“我突然发觉,你颇有做祸世妖妃的潜质。”秦灼笑道:“你若是女子,还有褒姒、妲己什么事?”

她俯身,在晏倾耳边,低声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都要为你做昏君了。”

纣王为妲己杀妻杀子,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都没什么好下场。

却得名传千古。

只是,没什么好名声。

“那要辛苦殿下以后白日里睿智贤明,入夜后,便来做我一个人的昏君。”晏倾抱住她,往红罗帐里去。

夜风潜入小轩窗,吹动烛光,轻拂罗帐。

一夜好梦留人睡。

而北境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

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听暗探回来禀报。

“大殿下将晏大人收入房中,做了、做了男宠!”

“这还不算,殿下身边有位姓顾的公子与殿下关系匪浅,在殿下收用晏大人的当日,还故意送了一箱金子给晏大人,羞辱他,似乎是为了争宠……”

“殿下身边还有好些个人更好看谢无争与大殿下结合,眼下那边已经闹翻天了!”

“荒唐!”兴文帝怒而拍桌,“朕就知道女子掌权一定会闹出大事来,如今大局未定,他们反倒因为这样的事闹起来,简直荒唐至极!”

皇帝一怒,御书房里众人都噤若寒蝉。

兴文帝想了想,吩咐身边的内侍,“去把高庆忠和秦向远都叫来。”

内侍应声去了。

兴文帝怒火难消,在御书房里来回镀步,又让一众暗探全都退下。

暗探们恭声而退,隐入暗处,悄然越过重重宫殿。

其中一人避开耳目去了后宫,李娴妃的寝殿里。

暗探悄然潜入。

正靠在美人榻上小憩的李娴妃忽然睁开眼,吩咐左右侍女去膳房给四公主添些糕点甜汤。

“是,娘娘。”几个侍女应了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暗探便悄然走到了李娴妃跟前,“娘娘。”

李娴妃抬眸,淡淡道:“你来了。”

暗探把方才说与皇帝听得消息,又给李娴妃说了一遍。

只是这次,着重说的是秦灼在北境掌权,招兵买马,马上要摆招贤台这些正事。

李娴妃听罢,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银票,当做飞镖似的扔过去,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吧。”

后者接了银票,抱拳行了一礼,便悄然离开。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

暮色将至。

李娴妃看向窗外,对面是四公主萧雅的住处。

萧雅明日便要出嫁,去西南陆家,萧婷和孙魏紫她们正陪着说话。

先前总是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少女们,今儿聚在一起没说两句便想哭,怎么也笑不出来。

整座宫殿,都有些沉闷。

萧雅起身,推开窗,正好撞上了李娴妃的目光。

母女相视一眼,萧雅朝她颔首,又转身同几人道:“快入夜了,你们还不回去吗?”

苏仪芳刚起身,准备告辞,就听见孙魏紫开口道:“我、我想再陪陪公主。”

她之前是三公主的伴读,其实与四公主还有些不对付。

但这次四公主这次下嫁,算是为三公主替嫁,萧婷因此十分过意不去,她自己被皇帝禁足了,就让孙魏紫替她来陪陪萧雅。

要换做以前,让孙魏紫跟四公主待在一起,那肯定就跟坐牢一样。

熬不了多久,到了时辰就赶紧走。

可现在。

孙魏紫有些怅然地说:“公主嫁去了西南,以后还不知道时候才能再见。”

萧雅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孙魏紫伸手轻轻地点了点案上的香炉,又继续道:“以前我总觉得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就好了,同喜欢的人多说说话,离不喜欢的人远一点,过完今天是明天,过完明天还有明天……”

她说:“可人是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有烦恼。”

小牡丹说着说着,也不戳花瓶了,用手托腮,面色很纠结道:“这两个月发生了好多事啊,咱们这几个原本在一处读书的,都很难再聚在一起了。”

她细数着:“秦灼去北漠和亲,杀了北漠王夺回临阳。楚侍郎暴毙家中,楚梦也不知所踪。”

不然这时候,楚梦也该来陪着四公主。

可惜楚府突然发现了那样的事,楚梦也不见了。

苏仪芳道:“以前楚梦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可她不在这,我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谁说不是呢。”孙魏紫道:“我以前特别不喜欢秦灼、不,应该说是讨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长得好看、还能那么讨人厌的,但我知道她要去北漠和亲的时候,忽然就不讨厌她了。这一段时日都见不到她,还怪想的。”

萧雅闻言,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她:“所以,你是因为本宫要嫁去西南,所以就不讨厌本宫了?怕以后都见不着,会很想念?”

孙魏紫听她这样说,顿时惊了惊,试图解释道:“我、我没说讨厌公主……”

萧雅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孙魏紫,你的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呢,骗的了谁?”

孙魏紫闻言顿时:“……”

“讨厌也无妨。”萧雅笑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一旁的孙魏紫和苏仪芳听到这话都震惊了。

萧雅故作轻松道:“不过好在,离开皇宫,就再也不用装出那副自己都讨厌的样子。你们不知道,我盼望着离开这里,已经盼望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