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看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精致,唇红齿白,有着钟灵毓秀的江南之地养出来独有的那份清秀俊美。
当今天下多的是少年美如画,谁见了她,都想不到这人其实是个姑娘家。
秦灼多打量了林泽两眼。
想起前世自己执掌兵马大权,同林泽打交道的时候,这人年仅二十便已是林家家主。
林泽自小女扮男装,一直到掌家成为江南之地首屈一指的人物,都没有泄露过女子身份。
秦灼知道这个秘密,还是因为一次意外。
也因那次意外得知林泽是女子之后,与她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
而今生,她与林泽的相遇提前了数年。
秦灼还没有大权在握,林泽也还只是林家家主众多儿女之中,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只是没想到,连火药都是林泽弄出来的。
前世秦灼只知道林家有这么一号奇才,还以为是林泽的兄弟,没曾想,林泽还挺能藏着掖着的。
她这样想着,心道:林家那位家主,只怕不是让林泽跟着护送火药过来这么简单,多半是猜到了北境要出什么大事,自己惜命不敢来,又怕国破家亡后悔不已,便派了个便宜儿子来尽为国之心,若是北明城真的失守,一个林十二死在这里也无妨,反正他还有那么多儿子。
若是大兴能守住国土,打赢这场仗,日后这桩火药生意还长久得很,有的是银子可以赚。
林家主一举两得,怎么都不吃亏。
林泽被秦灼看得有些心慌,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感觉这位殿下好像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林泽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草民林泽,见过殿下、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秦灼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林泽吓了一跳,当即往后退了半步。
她这反应着实太大了一点。
一瞬间,屋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泽身上。
秦灼见状,微微挑眉。
林泽张了张嘴,硬生生憋出一句,“男、男女授受不亲,草民怎敢让殿下屈尊相扶。”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从林泽身上移到了秦灼这里。
“秦灼啊秦灼,你好美色之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好不容易离京千里,这风流名声知道的人少了些。”顾长安说着都忍不住想叹气,“你见着一个美貌就上手,叫我们这些站在边上的如何是好?”
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由着她摸别的少年?
还是出手制止她这般轻浮的举动?
怎么做都不太好。
顾公子头疼地说:“况且眼下的情形,咱们几个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说正事都来不及,你你你……你还有心思摸美貌少年的手?!”
顾长安这人眼光高得很,在他眼里,人的相貌就分两种:
比本公子丑的。
和跟本公子差不多好看的。
反正没有谁的相貌能越过他去。
能让顾公子觉得美貌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由此可见,林泽的相貌生的确实不错。
秦灼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无奈地开口道:“长安,你说的都是什么?我只是顺手……”
“顺手?”顾长安一副‘你别蒙我了’的表情,“平时那么多人对着你行礼,你怎么不顺手扶他们一把?人家曹将军还正三品呢,天天对着你行礼,怎么不见你扶他一把?”
秦灼顿时:“……”
林泽是我至交好友,能跟那些人一样吗?
“长安。”谢无争轻唤了顾公子一声,示意他在人前给秦灼留点面子。
顾长安这才回过神来:糟糕,本公子又忘了秦灼现在是大殿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百折扇来,刷地打开,用来遮住半张脸。
试图装作自己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秦灼也不同他计较,只温声同林泽道:“既然来了北境,便留下吧,若能弄到硝石直接运到北境来,你在此调制火药,远比从江南调制好了再运过来更好。”
能减少大量损耗不说,还不用担心半路会被人截下。
林泽见状,低头行礼道:“家父也正有此意。”
秦灼听她说是林家家主的意思,当即又问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林泽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
一时间没说话。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娘亲跟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听父亲的话,要讨父亲的欢心,父亲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去做,不但要做还要做到最好。
要比你那些兄弟姐妹都更有本事,那样咱们娘俩在林家才有立足之地。
从来都没有问过,她想不想做那些事。
今日这是第一次。
屋里还有好几个让人难以忽视的人物在,林泽不敢走神太久,很快便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回答道:“能为保家卫国略尽绵薄之力,是林泽之幸。”
“好。”秦灼前世同这人亲近惯了,抬手就想跟她勾肩搭背。
结果手刚伸出去,晏倾一个眼神就瞥了过来。
一旁的顾长安更直接,直接上前把两人隔开,自己跟林泽说起话来,“本公子瞧你有些眼熟,江南林家的小十二是吧?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永安也是江南之地,说起来江南一家亲。
顾公子前几年又是个到处游乐的败家子,认识的富贵公子、官家子弟多得很,说不定还真见过。
“我同顾公子可不止见过一两次。”林泽站直了身,缓缓道:“怡红楼、春情阁,有次在绿水江边的画舫上,你跟我四哥为了争那个花魁娘子豪掷千金,还险些打起来……”
“行了行了。”顾长安神色微变,拿着扇子就去当林泽的嘴,“认识就认识,你跟报菜名似的说本公子都去过什么风月场所作甚?”
林泽侧身避过他的碰触,一脸无辜道:“不是顾公子问我们先前在哪见过吗?”
顾长安闻言顿时:“……”
这小子在秦灼面前多老实啊?
怎么到了本公子这里就变样了?
年纪轻轻的,知道看人下菜碟儿了!
顾公子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很快又开口道:“你有那么多哥哥,你爹怎么就派了你来?”
林泽想了想,很是认真道:“大概是我比前头那些哥哥都顶用吧。”
顾长安又被噎了一下。
不过林泽这话还真不假。
林家家主儿女众多,多的是废物庸才,还真难找出一个像林泽这般年纪轻轻就能扛事的人。
先前林泽那些哥哥喝酒赌钱惹出祸端,还有跟顾公子砸银子抢花魁,没抢过就打架闹事,到最后还是林泽出面来替那些废物哥哥摆平。
事实虽然是事实。
但顾公子不甘就此落了下风,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这么顶用,你爹还让你跟着货物一道来北境,就不怕你回不去了吗?为了银子赔上一个儿子,你爹也够狠的啊。”
林泽闻言,沉默了片刻,眼中神采顿时暗淡了下去。
顾长安见状,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心下顿时有些后悔:爹不疼的儿子何苦为难爹不疼的儿子?
顾公子想要说点别的补救一下,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好侧目看向秦灼,用眼神示意:你快帮本公子说点什么啊!
秦灼心道:你自己招的人,还要我来给你善后。
可谁让这是顾公子呢!
眼前的又是林泽。
秦灼也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她当即上前一把将顾公子拎着往后放了放,站在林泽跟前,温声同她道:“长安就是话多,没有别的意思。”
“有也无妨。”林泽抬头,唇边带了一抹笑,“我爹确实挺狠的。”
顾长安开口接了一句,“我爹也特别狠,亲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林兄……你不是一个人!”
一旁的晏倾听到这话不由得抬手扶额,直接转身看向了窗外。
谢无争有点无奈,一旁坐下了。
初五大抵是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看了看顾长安,又看了看先前从没见过的曾茂和林泽。
林泽朝顾长安回了一句,“顾兄。”
同出江南富贾之家,顾家的那些点事她也听说过。
永安第一败家子之名如雷贯耳。
林泽自然不会同顾长安计较,她甚至觉得顾长安会出现在这里,一副跟大殿下她们一起做正事都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世事大抵就是这样出人意料的。
林泽微微笑道:“儿子多了就不值钱,更何况,殿下给的实在太多了。”
顾长安顿时:“……”
“不多不多,对我来说。”秦灼对林泽带着前世交心的熟稔之色,开口便道:“千金难换林十二。”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神色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晏倾回头看向秦灼,眸色如墨。
林泽唇边的笑也僵了僵,“殿下厚爱……林某愧不敢当。”
秦灼心道:完了,这事说不清了!
谢无争见状,不由不开口打圆场,“天色已晚,曾先生和林公子长途跋涉,一路辛苦,先去歇息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对对对。”曾茂连忙附和道:“先歇息先歇息,那我先带林公子过去……”他说着便朝秦灼行了一礼,说告退。
林泽拱手朝秦灼低头行礼,“草民告退。”
“都说了不必多礼,你怎么不听啊?”秦灼俯身过去,在林泽耳边低低喊了一声,“芊芊。”
林泽猛地睁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地看着秦灼。
芊芊是林泽的小名。
准确地说,她的真名是林芊。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娘亲两个人知道。
秦灼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林泽心下惊骇莫名。
秦灼却朝她笑了笑,“你想知道的事,我有空会与你细说,先去歇息吧。”
“是。”林泽低头掩去震惊之色,便转身同曾茂一起退出屋外。
这两人从侧门来,又从侧门走。
关上门。
屋里又只剩下秦灼、晏倾,还有谢无争、初五与顾长安五人。
几人同时走到桌边坐下。
顾长安收了折扇,放到一旁,忍不住问她:“刚才你同林泽说了什么?他脸色都变了。”
“想知道啊?”秦灼问了这么一句。
顾长安脱口而出就是:“想啊,不想知道本公子问你做什么?”
秦灼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道:“就不告诉你。”
顾长安气结:“……”
“好了好了。”谢无争适时出声道:“夜色已深,我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晏倾“嗯”了一声,语气微凉道:“林泽到了,火药也运进了北明城。”
“只可惜火药数量不多。”谢无争道:“虽说林十二跟着来了北境,但是后面找硝石再运过来调制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眼下的火药得用在最紧要的地方。”
顾长安先前一直赶在秦灼这一行前面忙着做各种事,秦灼让人去江南林家弄火药的事他并不知晓。
毕竟,人林家是做烟花生意的。
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林家还做火药的?
顾公子心中奇怪的很,但是看晏倾和谢无争对这事都挺淡定的样子,他也不好显得太吃惊。
再加上这些时日,顾公子成日同各种权贵官员混在一起,这面上装从容淡定的功夫已经学到了七八成。
当下也只是坐在一旁,打开白折扇,一边慢慢摇着,一边听他们说话。
“自然是要用在最要紧的地方。”秦灼道:“这点火药用来打仗是远远不够的,得用的巧,用的好,才能扭转大兴如今的劣势。你们也知道,如今北境将士士气低落,人马也不足,总共五六万人,三成是伤兵,此时对上北漠二十大军,简直毫无胜算……”
屋里这几人都知道秦灼生性狂妄,但凡有三成胜算,她就敢说自己能做成。
但凡有一分,她就敢去做。
可今夜,连她都说直接开战毫无胜算。
“那怎么办?”顾长安扇子也不摇了,开口便问:“咱们费尽心思,千里迢迢跑到北境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北漠送人头?”
秦灼道:“当然不是。”
晏倾抬眸看她,不紧不慢道:“殿下既然这样说,想必是心中已有良策。”
“算不上良策。”秦灼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才开口道:“只是现下,也没有这更好的办法了。”
谢无争闻言,当即道:“阿灼,说来听听。”
秦灼道:“我要去北漠王庭,取北漠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