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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恨不能把这张写着“安分些”三个字的纸条贴晏倾脑门上,让他自个儿先坐到了再说。

不过这宫里到底比不得外头好行走,这大晚上的,她得了这么个提醒,自然也不再想着出去乱窜了。

就在秦灼准备熄灯就寝的时候。

屋门再次被敲醒了。

这回敲门的那人没说话,秦灼心下有些奇怪:今夜是怎么回事,还有人给我捎东西了?

她起身上前,一打开门就瞧见一个十分眼生的年轻宫人在门前站着。

那年轻宫人一见她,便凑上前来轻声道:“大殿下让奴婢来给秦小姐传话,邀您去沁心亭,有话要同您说。”

秦灼一听这话就觉着不对劲。

谢无争是多规矩一人啊,在宫里让宫人给来给公主当伴读的贵女传话要私下见面,这事说的难听,那就是私会,小则毁了自己的名声,大则连着全家都跟着倒霉倒灶。

这么不妥当的事他是肯定不会做的。

真有什么要紧事,换身夜行衣直接来清章殿翻窗进屋找她也比这靠谱得多。

她心中有数,在看眼前这个传话的宫人也觉得鬼头鬼脑,不像好人。

又想起前些天二皇子萧顺被打了个半死,王皇后心疼爱子一直将他留在宫中养病,想来是养了这么多天已经稍稍缓过一口气来,正憋着坏要报复她。

秦灼思及此,面上什么都不显,只装作很是欣喜的样子,“大殿下要见我?”

“是啊。”那年轻宫人低声道:“殿下已经在沁心亭等着了,秦小姐快些随奴婢过去吧。”

“好。”秦灼作势便要出门同她一道去,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既是殿下相邀,那我可不能就这么过去,怎么也要梳妆打扮一下。”

来传话的年轻宫人闻言,脸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就强行掩饰了下去,低声道:“小姐让殿下一直等着也不好啊。”

“也是。”秦灼顺着她的话说,但话锋转的极快,“那你先过去同他说一声,我打扮好了马上就来,沁心亭是吧?这地儿我白天的时候曾路过,认得路,自己过去就行。”

那年轻宫人一时无言以对:“……”

她开口说点什么吧,可话都已经被秦灼说完了,再多言便显得太特意了。

年轻宫人只能福身应“是”,先行离去。

秦灼站在门边看着那人匆匆而走,此刻夜色已深,整个清章殿的人大多都已经歇下,她伸了个拦腰,随手就把屋门关了。

秦灼根本没打算去什么沁心亭,把人打发走了,就吹灭了屋里的灯火,上榻睡觉。

夜半出门易遇鬼,闷头一觉保平安。

第二天天没亮,清章殿的宫人们便忙活开了,贵女们早早就起来洗漱更衣。

秦灼也被吵醒了,伺候的宫人进屋来伺候梳洗。

她伸手掀开帘帐,睡眼惺忪地问:“天都还没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小姐,卯时了。”伺候她的宫人叫彩霞,十六七岁的模样,做事很妥帖,放下铜盆就先上前来把帘帐挂好,柔声道:“公主和伴读们辰时之前要到崇文馆,小姐起来更衣吧,切莫误了时辰。”

秦灼朝窗外扫了一眼,楚梦她们确实都起了。

她也不好再晚去,便起身洗漱更衣。

四个贵女一道在清章殿用了早膳,一起去了崇文馆。

半道上遇到了四公主萧雅和她的宫人侍女们,快到崇文馆的时候又碰上了三公主萧婷那一行。

秦灼这一大清早的光是见礼就觉得麻烦够呛,好在进了崇文馆大门之后,刚好看见了前头的谢无争。

她们这一行人人不少,进门时颇有些浩浩荡荡的阵势,前头那些人听到动静纷纷回头看来。

晨光烂漫里,谢无争转身看向她。

少年笑意温和,徐徐一点头。

秦灼颔首,回之一笑。

心里那点对宫中规矩繁多的不悦,便在这点头颔首之间全都散尽了。

皇宫纵有百般不好,千种麻烦,能够日日见到无争,那也不算什么。

而且看无争面容温润平和,显然对昨夜之事半点也不知晓。

秦灼想着:反正我也没去,挖了坑想害人的鼠辈白忙活一场,无争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免得担心了。

许是昨日谢无争同秦灼多说了两句话便传得皇宫内外皆知的缘故,今个儿男女两边的人就多注意了一些,哪怕大早上打了照面,也都有宫人内侍伴读书童在旁有意无意地隔开些。

好在秦灼也没打算要同无争说什么,多看了一眼,便各自进了书堂。

公主贵女们往书案前一坐,把书册翻开,等着讲学的学士来。

秦灼昨儿刚来就被罚站,进来之后打了一上午的瞌睡,想着今天怎么也要装出个样子来。

结果伸手把书案上的书册拿起来一看:女戒。

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头顶。

随手就扔到了门外。

“哎呦……”刚准备迈步而出的学士赵大人被砸了个正着,痛呼了一声,捡起那本女戒就走了进来,压着火气问道:“方才是谁拿书砸老夫?”

学士赵大人年近五十,却十分地显老,头发也白得早,这会儿拎着着女戒站在书堂中央怒问,颇有些下一刻就要拿戒尺打人的架势。

两位公主和其他三位伴读闻声纷纷看向秦灼。

一有什么事,都不用想别人,只管看她就是。

秦灼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随手扔了本书都能砸到人。

她起身,双手交叠朝赵学士行了一礼,开口便道:“随手扔书不小心砸到了学士,要不学士砸回来?”

“你……你这是什么话?”赵大人一听这话都愣了愣,“砸到我就让我砸回来,这就算扯平了不成?而且书怎么能随便乱扔,你既是来听学的,怎么连一点爱书之心都没有?”

秦灼道:“爱书之心我是有的,可女戒荼毒女子数百年,着实不是什么好书,扔它都算轻的。”

照她先前的性子,就该把这破书撕碎。

“胡言乱语!”赵大人走上首席,转身同众人道:“女戒一书数百年来教女子守德约束言行,实乃不可多得的一本好书,你怎么能说它不好?”

秦灼刚要开口回话。

“算了,听闻长宁侯府有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大小姐这次也来了崇文馆,想来便是你吧?”那位赵大人说着,一脸正色道:“你刚回侯府没多久,家里也还没来得及教你你这些,今日我便好好同你讲讲这女戒,你就站着听,好好听。”

秦灼有些无语。

坐在她前面的孙魏紫难得见到她被人抢话,乐得看笑话,往后一靠小声道:“你是不是跟崇文馆的先生犯冲啊?”

昨日来迟被郑学士甩脸子。

今日扔书又被赵学士罚站着听学。

往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秦灼没理会她。

看热闹也要分时候,女戒这东西约束的是世间女子,非她一人。

原本以为兴文帝让公主和伴读们来崇文馆是真的学点文章乐理的,没曾想竟还专门让人讲女戒。

这什么意思?

说任你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是千娇百宠的贵女,身为女子就该乖乖认命?

“两位公主和诸位伴读幼时应当已经听过长辈教导,但如今年岁渐长,更该明了其中的道理。”站在上方的赵学士说着,已经翻开了女戒。

他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念着:“女戒第一篇卑弱,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秦灼光是听到这几句都已经开始头大了。

且手痒地不行。

至少得撕个十本八本的才能解气。

偏生赵学士还生怕她们听不懂似的,逐字逐句地解释:“这几句的意思是:古时,女孩子出生多月后,就让她躺在床下,将织布用的纺锤作为玩具,并将生女之事斋告宗庙。睡在床下,以表明她的卑弱,地位低下……”

三公主萧婷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差点拿起书就砸那个赵大人面前,到底还是忍了忍,只问赵学士:“学士当真要同本公主说什么女子地位低下的话?”

四公主萧雅也不太高兴,但没有表现地太明显,只是用手压着书不说话。

赵学士看向三公主,正色道:“皇上下旨让两位公主与公主来崇文馆听学,特意交代了要一定讲女戒。更何况,自古以来便是男尊女卑,无论皇家还是寻常百姓皆是如此,公主问这样的话很是不妥,下次不可再提”

萧婷娇喝道:“你放肆!”

“书堂之上无君臣,只有师生。”赵学士端起了架势,“你才放肆!”

这两人对上了,书堂之内鸦雀无声。

秦灼却忽然推开了椅子就往外走。

“站住。”赵学士见状,皱眉道:“你做什么去?”

秦灼头也不回道:“谁说传了几百年的规矩就一定是谁,我听不下去,走还不行吗?”

萧婷见状,拿起桌上的书册扔在地上,也跟着外去,“本公主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