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树听到这话时眸色微变,有那么那一瞬间动了杀心。
这个忽然长宁侯府的大小姐知道的太多了,简直是天杀的克星。
偏偏秦灼还跟早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半点也不防备,只低声道:“今日二皇子倒了大霉,我送你去踩他一脚,以报往日之仇,你高不高兴?”
花辞树闻言,刚刚浮现那点杀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同弄死秦灼相比,他确实更想让萧顺死。
可这想法也就他自己知道,从不与外人道,秦灼这人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的男儿身,如今连所思所想都能一语中的,已非常理可以解释。
花辞树强按下心中的怪异感,一脸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秦灼策马急行,随口回了一句,“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花辞树多年来一直小心行事,这会儿心中思虑良多,从‘二皇子今天出事是不是秦灼干的’想到了‘她这样做究竟所图为何’,越琢磨心里越想不通:像秦灼这么随心所欲做事的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晏倾和她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非但没制止,竟还一起把事情闹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简直是疯了。
他忍不住问:“才几天不见,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那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完。”秦灼抄近路到宫门前最近的那个巷口,勒马停住,就瞧见大皇子府的马车穿过大街马上要经过此处。
“赶上了。”她拉着花辞树一起下马,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当做暗器朝马车打了过去。
“吁~”车夫察觉到异样,连忙勒马而立。
“发生了何事?”谢无争掀帘看向车厢外,温声问道。
“无争!”秦灼朝他招了招手。
谢无争见状连忙吩咐车夫“你把马车停到边上等一会儿”,自己下了马车就往巷口走,见秦灼出现在此,还带着一个姑娘,不由得低声问道:“阿灼,你还在这?还带着……这位是?”
“这是济世堂的大夫,花辞树,先前晏倾的伤都是他在医治,不但人长得貌若天仙,医术也十分高明。”秦灼抬手就把人拉来了,这会儿好话不要钱地说,又朝花辞树道:“这是我们大殿下。”
花辞树自然是认得谢无争的,只是他女装时没在谢无争面前出现过,便装作初次相见一般,行了个礼,淡淡道:“见过大殿下。”
“不必多礼。”谢无争回了个半礼,又问道:“你们来这是?”
秦灼道:“我听说二皇子伤的挺重,皇上也气得不轻,想着你肯定要进宫的,所以就把花大夫带来了,让他同你一道进宫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不然你一个人去,有些心脏的,还觉着你是去看笑话的呢。”
这也不是她想得多,而是王皇后和二皇子党铁定会这样觉得。
谢无争跟那些人打交道多年,自是最清楚不过,当即道:“阿灼想的真是周到,只是……”
他看了花辞树这么个大美人一眼,有些为难道:“且不说父皇,单说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一向只让太医看诊,花大夫去了只怕也沾不得手,何况是我带去的。”
“这不打紧。”秦灼早就想好了,“能上手去看诊最好,不能的话只走个过场,也足够显得你有心了。”
花辞树心想着方才这人在路上同自己说的话,心道:说好的让我去踩二皇子一脚解恨呢?
女子的话果真最信不得!
谢无争倒是没想这么多,此刻听了秦灼所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灼想了想,又问道:“晏倾做今日这事之前,有没有同你说过什么?”
谢无争也是一觉醒来就被外头的满大街传言惊着了,低声道:“他飞鸽传书给我,只说一句无论今日发生何事,都不要为他说话。”
秦灼点点头,“他今日不过是为社稷着想才进谏的,二皇子这事谁也想不到,有错也怪不到晏倾头上,可若是你去帮着说话,这事就变得复杂了。”
她基本上能猜到晏倾在想什么,便温声嘱咐道:“你只管关怀二皇子,对皇上尽孝道便是,适当地再怪一怪晏倾,指责指责他……”
谢无争听到这话,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温声道:“我知道了。”
很多时候,欲帮之,表面却得害之。
越是指责晏倾,皇帝越清楚这事怪不到他头上,若是他为其求情说话,反倒像是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就说不清楚了。
向来人心复杂,何况是帝王天家。
“此处不便久留,我先走了。”秦灼翻身上马,往回走。
这会儿虽然没什么人来往,但皇宫周围可能会有暗哨,还是小心为好。
谢无争带着花辞树上了马车进宫去。
秦灼打马绕了京城,瞧见南风馆那些都被封了,街上的行人都在议论晏倾为官第一天就干出了此等大事真是了不得,还有被拉到宫门前打板子的是谁谁谁家的人,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丢尽了。
回西和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秦怀山不在,采薇说他去了居鹤堂。
秦灼对此都快习惯了,她爹是个极孝顺的人,从前对养父母都时常陪在左右,如今回了亲生父母身边,自然也该多在跟前尽孝。
她坐在窗边的书案前,远眺天边。
杜鹃跟着她一道进里屋,一边把灯盏都点上,一边小声道:“小姐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府了,今儿下午大夫人身边的人都来咱们西和院晃了好几回了,您本就说推说身子不舒服才不去绣楼的,要是被大夫人知道……”
正说到秦大夫人,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两个端着笔墨纸砚的婢女过来了。
带头那妇人轻轻叩门,挺直了腰板站在屋前,“老奴是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问大小姐安。”
秦灼看她摆着一张来充长辈的脸说着问安的话,就知道没啥好事,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回道:“尚安。”
李嬷嬷得了这么两个字,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带着两个婢女就进了屋,“大小姐早上说身子不适,上不得绣楼抄不了书,可转眼就骑马出了侯府,大夫人派老奴来问问,您这身子可是大好了?能去绣楼了吗?”
“骑马那会儿挺好的。”秦灼抬手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眉心道:“这会儿又不太舒服了,这绣楼我肯定是去不得的。”
李嬷嬷闻言顿时:“……”
这位主儿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在大夫人早就想好应对之词。
李嬷嬷定了定神,“大夫人说了,上不得绣楼也不妨,让老奴把女戒和笔墨纸砚都给大小姐送过来,您在自个儿屋里抄也是一样的,每日十遍,抄到倒背如流为止。”
她说着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婢女把端来的女戒和笔墨纸砚都往书案上放,“今日的十遍,老奴站在这里看着大小姐抄。”
秦灼看着她们把东西都摆到自个儿跟前来,那本书上的‘女戒’二字清晰又刺眼。
她差点抄起书就砸那个老嬷嬷脸上。
要换做前世做女侯爷那会儿,别说抄,谁敢让她看女戒,她都能塞那人嘴里叫他整本吃下去。
也就是现在秦灼脾气好很多了。
遇到这事还能沉住气,假笑着说:“我手疼。”
采薇见状连忙道:“大小姐的右手先前受过伤,大夫说了至少得养半年,什么抄书刺绣的都不能做,不然这手都好不了。”
杜鹃没她能说,就一个劲儿地点头,“是是是,大夫就是这么说的,还再三交代过呢。”
秦灼闻言十分配合地摊了摊手,露出右手掌心那一道大疤。
李嬷嬷见状,露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
本来伯母和侄女关系就有些尴尬,若是再让人带着受伤抄女戒,这要是传出去少不得要落个虐待侄女的坏名声。
这时,李嬷嬷身后的小婢女附耳过去同她说了两句。
李嬷嬷的眉毛立马就飞起来了,“既然大小姐手上有伤,把抄十遍改成读十遍吧,老奴在这听完,回去禀了大夫人也就是了。”
这话说的好似做出了什么天大的让步一般。
秦灼这会儿连假笑都不想笑了,凤眸微眯,看了那个给李嬷嬷出主意的小婢女一眼,“我生平最讨厌女戒,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
她拿起那本女戒,看也不看不看,直接对半撕开,随手扬了出去。
纸张凌乱飞扬,劈头盖脸地砸向李嬷嬷和两个婢女。
屋里的烛火被秦灼衣袖扬起的风,掀得明明灭灭,连她的脸有一瞬间笼罩在了阴暗中。
竟显得气势凌人,令她们不敢直视。
李嬷嬷三人呆若木鸡。
难以置信,这个商户养出来的姑娘,竟比从小养在侯府,甚至比那些县主郡主甚至公主气势更甚,叫人心生怯意。
片刻间,纸张全部落了地,摇摇晃晃的烛火也重新归于明亮。
秦灼眸色淡淡地看着她们,嗓音轻蔑道:“何必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