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没回答,直接转身就走了。
后面两天倒送饭都送的很及时,只是依旧一副不大愿意秦灼的样子,反倒对晏倾很是关怀。
秦灼挺纳闷的,也不知道公子爷怎么忽然对晏倾那么好。
这两人也就是上京时同处了一路,难道是患难之交易生情?
她琢磨不明白,就懒得琢磨了。
反正顾公子不闹脾气,她就谢天谢地。
只是不知怎么的,如今这样,倒显得秦灼像被人顺带喂口吃的那个。
牢中没什么事可做,她除了吃和睡,就是和隔壁的晏倾闲扯,也聊正事,不过两三日天,就把京中各家势力和他们想站哪个皇子弄了个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便越发庆幸晏倾选了无争。
他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就真的只能为我所杀了。
不过晏倾先前到底是伤的太重,白天尚且看着挺正常,到了夜半时分,身上寒意四起,再怎么运功压制都压不住。
他似乎很难睡着。
也知道自己身上寒气重,到了夜里便靠在离秦灼最远的那个墙角。
黑色披风裹着身子,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牢里灯火本就昏暗,离得远了,便瞧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但秦灼能听见他像是忍受着巨大痛苦咬紧牙关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看不下去,就把自己那件披风甩过去盖在他身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外头太阳升起的时候,晏倾身上的寒气就会散去大半,恢复如常。
好似昨夜什么都发生过一般。
他神色如常地打坐练功,吐气纳息。
秦灼说话,他也会接一两句。
好似他身上并无什么怪异之处,本该如此一般。
秦灼原本想问,可又觉着盟友之间重在彼此之间事事有数,人家需要你帮忙,开口说了你再去帮,人家闭口不言的,你看见了也得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于是,又硬生生按捺了下来。
好在她们蹲大牢的第三天,上头就来了旨意,宣晏倾入宫觐见。
这一天,刚好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秦灼与晏倾在牢中相对而坐,窗外明月如盘,皎皎升起。
“今天天黑的好早。”秦灼朝外头看了一眼,“月亮好圆,你抬头看看,像不像昨儿顾公子送来的牛肉馅饼?”
晏倾淡淡道:“你是饿了吧?”
“嗯。”秦灼点头道:“都怪长安,一天只来送一顿饭。”
她这话也就趁着顾公子不在的时候说说,不然一天一顿可能要变成三天一顿。
晏倾没接话。
秦灼又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你说他会不会被街上那些花灯和美人勾的把咱两忘了,不来了?”
中秋是大好佳节,处处都很热闹,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这会儿街上应该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连秦灼这种蹲大牢的,都能透过窗户看见外头夜空时不时绽放的烟花。
想来长街繁华景象,此时应是:
花灯美人两相映,人间盛景在此时。
晏倾闻言,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就不想出去过节?”
“想啊。”秦灼抬手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脖子,随口道:“我在牢里待得都忘了日子,早知道今天是中秋,我就早点想办法出去了。”
爹爹没有她在身边,估计也没法好好过节。
晏倾低声道:“快了。”
他嗓音太低了,秦灼一下子没听清,扬眸看去,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快了?”
不等隔壁那位回答。
几个衙役便提着灯笼匆匆朝这边来了。
传旨的老太监杨公公被簇拥着,带着烛火光快步而来,站在牢门外,嗓音尖锐道:“皇上有旨,宣晏倾入宫觐见。”
晏倾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埃,起身道:“草民领旨。”
秦灼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晏倾脸上,见他神色淡淡,见他举止从容。
像是早就算到了一切。
只等事情如同他想的那样发生,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杨公公抬手示意衙役们,“赶紧地把牢门打开,好生把两位都请出来。”
他说着,目光从晏倾身上移到了秦灼这里,上下打量了两眼,眼神颇有些微妙道:“秦大小姐也真是个脾气急的,在牢里待了这么几天,受了不少罪,快些回府去休养着吧。”
秦灼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皇帝已经知道了那天她当街把王家老八打了的事。
但又不罚不训的,像是要一笔揭过。
她不太满意这样的结果,当即便要开口。
就在这时,晏倾抱着披风走出了牢门,率先一步到了她跟前,“秦灼,你先回去。”
他把手里的披风递给秦灼,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句,“一切有我。”
秦灼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了底。
便不再多言,接过了披风同他一道往外走。
杨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和一群衙役走在一旁,低声催促着,“快些走。”
马车停在了大牢外。
一出去,他们便带着晏倾上了马车。
秦灼看着他踏上马凳的时候,忽然开口换了他一声,“晏倾。”
晏倾转头看来,墨发被风吹乱了一缕,调皮地划过眼睫,夜空中烟火璀璨,衬得他那一双墨眸幽深如海。
“饿了就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秦灼笑道:“别光顾着正事,填饱肚子也很要紧的。”
晏倾点头,“嗯。”
边上的杨公公和两个小内侍简直要气得晕倒。
皇上召见这么大的事,他们一点也不着急,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说什么填饱肚子很要紧。
简直了!
“走吧、走吧。”杨公公强忍下训人的冲动,朝晏倾道:“时候不早了。”
晏倾没再说什么,提步进了车厢。
身后几人跟着进去,便立刻让马车驾车离去。
一众衙役赔着笑脸说:“公公慢走。”
等马车跑的没影了,牢头才转头同秦灼道:“我派两个弟兄送秦大小姐回侯府去?”
“不必了。”
秦灼温声拒绝了。
狱卒们少了件麻烦事,也没坚持要送。
牢头同她说了句“那秦大小姐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便回了大牢。
秦灼“嗯”了一声,待他们走后,抱着两件披风在大牢前多了站了半刻,夜风迎面而来,举头便见明月。
今夜,良宵佳节。
民间百姓居家和乐。
宫中君臣设宴同欢。
想必是先前那些那些事积压了太久,到了今天晚上的宫宴,便再也压不住了。
此刻宫中,还指不定闹成了什么样。
以兴文帝的行事作风,若非是事情实在压不住了他是不会做决定的。
可惜了如此良辰美景。
晏倾却要一己之力去扭转生死局。
秦灼仰头看着夜空。
要是她也能进宫就好了。
如今这个身份,还是太不方便,很多事都不好去做。
她出神的片刻间,一辆马车自街角处行来,停在了几步开外。
顾长安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走过来,“你出来了?”
公子爷还很是诧异,“既然出来了怎么不回侯府,傻站这干什么?”
秦灼回过神来,看见是顾长安,便抬手把手里的两件披风都递过去给他,含笑道:“等顾公子来接啊。”
“谁来接你?想的也太美了。晏倾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顾公子本来是来送饭的,见她出来了,也就没把食盒拿下来。
反正也不用再进大牢了。
秦灼道:“晏倾被召入宫中了。”
“去宫里了?”顾长安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没当着秦灼的面说,只道:“长宁侯府的人和秦叔也都进宫赴宴去了,现下你那西和院也没人,索性先别回去了,本公子先带你去换身衣裳,梳洗梳洗,弄出点人样。”
秦灼闻言,无语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没有人样?”
顾公子真不愧是顾公子。
好好的话到了他嘴里,就变得没法听了。
“本公子真该带镜子来给你好好照照。”顾长安无比嫌弃道:“照过之后,你肯定就问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秦灼闻言,拿着手上的披风就想往他脸上砸。
顾公子嫌弃那两件披风脏,伸手摁住了,皱眉道:“在牢里用过的东西你还带出来做什么?扔了啊。”
秦灼顿时:“……”
顾公子可真是没穷过,一点都不知道勤俭持家。
这披风才用了两三天,洗洗不是照样能用么?
顾长安见她一直拿着不肯扔,便伸手扯了过去,往地上一丢,“还有你,你身上也一股味,离本公子远一点。”
“你去牢里待三天试试,肯定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秦灼懒得理他,率先跃上了马车,坐到了车厢里,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顾长安后边上来,在一旁落座,“本公子就算是吃饱了撑的慌,也不会跑去吃牢饭,把自己搞成这样。”
秦灼坐着顾公子的马车,喝着顾公子的茶,吃着顾公子的糕点。
也就任他说去。
只含笑道:“我怎么着都没事。”
她举起茶盏,如同敬酒一般道:“我家顾公子要一生喜乐,无灾无难。”
“你这人……”顾长安原本还有好些不太好听的话要说,听她忽然来这么一句,顿时就没法说了。
这秦灼,可真是太会拿人七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