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没有上课,江达非让默菲叫余韵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余韵一走进江达非的办公室,就看到江达非一脸怒气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到余韵走了进来,就气咻咻地叫道:
“你们这些姑娘想把天给我捅破呀?半夜三更的居然打起了群架?我以为你是个不错的姑娘,怎么也和人打起架来了。你为什么要打付……”
“是她先打了我的。”
“打了你?你分明是好好的,可付丽婷的脸上可是你的手印子。”
“她们就是欺负人,汪霞不是叫她们给欺负走了吗?”
“汪霞是自己要出去住的。”江达非大声说。
“她为什么要走,不就是受了她们的欺负吗?”
江达非气愤地走屋里走来走去,默菲缓缓地走了进来,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好了,别的就不要说了,你准备怎么样吧?”
“我……”
“我看你还是找个地方去住吧,就像汪霞那样,干脆去租个房子什么的。”
“可是……”余韵的眼里含着泪水。这时默菲走了过来,她拉着余韵的手,余韵望着她,她发现默菲的脸上向她浮现出了友好的表示,这使她的心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余韵就和我住在一起好了,我自己住那样一间大屋子怪吓人的,我正好要找个伴。就这样定了。”
“你?”江达非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愣愣地看着她。默菲此刻并不理会江达非的目光,转身对余韵笑着说:“没问题,等下了课,我帮你收拾东西就和我住在一起。我住的地方你一定会满意的。”
余韵并没有注意到江达非脸上扭曲的表情,她十分激动地说:“真是谢谢您默菲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我只是比你大几岁,就管我叫姐姐吧。”
余韵不明白一向冷漠的默菲此刻竟然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眼里的泪水滚出了眼眶。默菲为她擦干了泪水,说:“你去上课吧,下了课到我这里来。”
默菲把余韵送去了教室,默菲又拍着余韵的肩膀悄悄地说:“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是没有一点恶意的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比那些姑娘强多了。我也是非常喜欢你的。下了课我帮你搬东西。”
余韵望着默菲,默菲的脸虽然还是阴郁的,但却满是诚实的表情。她的心塌实下来,回到课堂她连那几名和她闹纠纷的同学看都不看,上了一天的课,那几名同学的目光总向她这边看,可她根本不去理会她们。下了课就来到默菲这里,她先和江达非打了招呼,可看到江达非那张阴暗的面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江达非是不同意默菲这样做的,可她却喜欢。默菲似乎并不在乎江达非的态度,对余韵说:“我们走吧。”说着就去帮着余韵搬东西。
寝室里的几个姑娘见余韵走了进来,正在吵嚷的声音静了下来,她们似乎在相互埋怨着什么。余韵依然不理会她们。由于有默菲在帮着余韵,那几个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余韵走出了她们的视线,余韵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因祸得福的感觉。当她来到默菲住的房间时,她更是感激默菲对自己做出的豪举了。
默菲一个人在大楼的拐角处住着一个宽大的套间,这里的装饰和摆设让人耳目一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说,就连作画的条件也是非常讲究,这里的光线很好,窗外就是流经过这座城市的汤旺河。余韵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这时她也看出了江达菲对她的待遇真是不同寻常。
“你住外间,这些工具你随时可以使用。没问题,我不是个事多的人。还有,有的时候江达非会到这里来。有了你他就不会经常来了。我不喜欢他总到我这里来,或者说我非常讨厌他。我让你住在我这里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余韵怔怔地望着她。她觉得默菲还是一个非常实在的一个人,她能对自己说这些说明她不想对自己隐瞒什么,也说明对自己的信任。可她还是不想问这些纯属个人隐私的东西。
“你是他的得意弟子嘛,他来看你也是完全正常的。”
“他有着太多的女弟子。他是专门喜欢收藏女弟子的。”
余韵笑了一下。她现在的心思完全都放在她的这个新的环境上。这里真的让她喜欢,几乎和她住在义父家里差不太多。
默菲又拉一下她的手说:“我们两个以后就是室友了,在这里你尽管好好的学习,我绝对不会影响你的,可今天就给自己放一个小时的假,我们去外面吃点东西,怎么样,可以吗?”
“可以呀。”
默菲的美丽是阴郁的,就像躲在深宫里被人遗弃的怨女。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过早的成熟又过早地凋谢。余韵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姐姐了。她说:“我到这里来住,是不是影响你呀?”
默菲搂了一下余韵的肩膀说:
“傻妹妹,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明白吗?走吧。”说着两个人就拉着手下了楼。
大楼的拐角有一个点心店,也可以坐在那里品酒聊天。余韵点了几样爱吃的点心,默菲则要了杯红酒。
“余韵,你真是个淑女,有头脑,又总是那么文静,不欺负人可又并不懦弱,你可比我强多了。”默菲拦了一下想要说什么的余韵,接着说,“你知道嘛,我现在画这些个东西真是觉得无聊了。也许你会说我画的东西有着我自己的风格,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画的东西是死亡,是坟墓。只是有些人没看出来,就连江达非也不完全理解我的画。”
“你的画的确让人有些看不懂。”
“你知道么,我十岁就和江达非学习绘画,从小除了这些纸笔颜料就没有其它的东西,现在真是厌倦透了。说不上我哪一天把这些东西一扔到哪一个名山大川带发修行,乐得逍遥自在。”
余韵张大着嘴巴:“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可是个真正的才女呢。”
“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一个个都是聪明的,不用我说也都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充当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一个悲哀的角色,一个人人看不起的角色。问题是我现在连找回我自己的信心和勇气都没有了。一个人要是心死了,他的才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余韵惊讶地看着她,她为默菲的诚实吃惊,这也一下子拉近了两个年轻的女子之间的距离,她们几乎就是在相视的目光中成了朋友。默菲此刻并不准备向余韵隐瞒什么,也许在她的心里有着太深的积怨,不吐出来就压得她难受似的。
默菲的父母是个小生意人,却在无意间赚了大钱,他们是最早那拨靠买彩券一夜之间发了财的人。有了钱,由于自己没文化,就更加渴望自己的女儿成为让人羡慕的作家或者画家之类的人材。由于敬慕江达非的名气,就托人认识了江达非,送了一笔厚礼。见识了这个大画家就更让他们崇拜这个靠着一支笔名满天下富得流油的人物。于是磕头作揖地认他作为自己女儿的老师,把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完全托付给了他。
崇拜名人有时候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的。对于这个只看一个人的地位金钱或者名气的社会里,有哪一个人还要看看这个人的道德水准是怎样的呢?不过,谁又会想得那么复杂呢,一个是有名的画家,一个是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又会发生什么事呢?这样,在他们的生意由于有了钱扩大了许多,有时候在忙不过来的情况下就叫女儿住在江达非的家里,这样一来可以把和老师的关系拉得更亲近一些,同时也似乎有种让默菲给这个名画家当干女儿的意思。
在暗淡的灯光下,默菲的脸显得异常苍白,她喝了口酒,拿眼睛瞟着余韵那张年轻漂亮的脸,黯然地说:“你的话让我既高兴又伤心。当他来到他为我准备的房间时我又觉得我是那么软弱,我就像一个没有了自己的躯壳,随便他摆弄,可是,当他走了以后我又那么痛恨他,恨不得他立刻死掉,最好出了门就出车祸死在车轮底下。就这么恶性循环,我觉得我自己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余韵拉起默菲的手,用一种十分关切的口吻说:“我觉得你不该这样软弱地活下去,不管怎么说你仍然是年轻的,仍然是漂亮的,你的才气也是让人敬佩的,如果谁也不知道你的这些隐私你就是个真正的淑女的形象,你会博得许多人的爱戴。再说你也不需要和别人说这些对自己毫无必要的东西,我谢谢你这么信赖我。”余韵说着用加重了一下口气,“还有,你家里现在知道这些吗?”
默菲摇着头:“不知道,不过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他们看到了一个出了名的女画家,这就是他们希望的。他们觉得他们没什么文化却培养出了一个有名的女儿,他们就骄傲得不得了。他们就是那种被那些聪明的人所欺负或者说欺骗了自己还帮着人家数钱的角色。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那他们的世界就完全坍塌了。所以既然是做梦就把这个梦永远做下去吧。”
余韵发现默菲的眼睛里闪出了清亮的光泽,她知道那是由于动情所涌出了泪水,她还想说什么,可默菲接着说:“余韵,你是非常美丽的,江达非待你不错,也许这是正常的,可也并不完全正常,我是说……”默菲看着余韵说,但她似乎越说越吃力。
余韵的眼睛猛地一亮,她突然明白了默菲说这些话的用意,原来她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甚至不怕亮出自己的丑事让她明白她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如果稍不留意就会步入陷阱。她突然感激起默菲了:
“姐姐,你原来是怕我也……”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为了名誉什么都不要的人,所以,我就……是不是我在多管闲事?”
“你怎么能这样说?”余韵真诚地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余韵拿过默菲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一股说不出是哀怜浸透着她的内心。默菲心中的凄凉和悲苦像钢针似的扎进她的心上。一个聪明的似乎又是有名的姑娘,在给一个更加有名的也是腰缠万贯的男人做一个附庸品,在他需要的时候就走进她的房间。她想象得出一个女子对前途充满希望的幸福,也理解对什么都失去兴趣后的悲凉。默菲是漂亮的,但她的眼睛里是空洞的,也是无奈和凄凉的。在出名的路上付出的代价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这就是一个姑娘追求自己的前途投奔在一个名师的名下所带来的现实。不过,默菲是软弱的,她喜欢她可不喜欢她的性格,也许是她已经看透了这一切的一切,对什么都失去了信心?
一个姑娘在这个世界上闯荡往往要付出特殊的代价,而那些男人又往往仗着自己的权势或者其他的东西欺负着她们这样的弱女子。这个世界上让人痛恨的往往就是那些丧失自己人格的同类。余韵感觉到自己的心是这样的沉重。她从现在开始就要和这个女子住在一起。此刻她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起来。她已经搬了进来当然就不能再搬出去了。不过好在已经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完全离开这里奔往一个全新的地方了。可是,江达非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已经降到了冰点。
一股辛酸漫过她的心田,像她们这样的小女子,怎能改变这个世界上的丑恶?这就叫那些狂妄的男人为所欲为。
“我们走吧,你要注意,我们以后可是各不干涉了。”
默菲说着先走出了点心店,余韵沉着心跟着默菲的后面。默菲又表现出了平常的冷漠。现在她已经完全理解她了。上了电梯,她突然看到了英凡站在走廊上。她的眼睛一亮,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立刻赶到他的面前。英凡看到了她也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英凡哥,你怎么来到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余韵,你见到阿音了吗?”
“阿音?她怎么了?她怎么会来这里?你又怎么想起到这里来找她的?义父义母他们呢?”
英凡叹了口气,语调严峻地说:“阿音不见了,她给家里留了个纸条说是不要找她。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我就到你这里来看看。”
“纸条上她写了什么?”余韵紧张地说。
“就写了一句话,她说她要离开家,叫谁也不要找她。”
“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潘英凡的脸上浮出难言的苦衷。余韵又问:
“是义父叫你来找我的吗?可是,我也不可能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啊?”
默菲在屋里对他们说:“余韵,让你的哥哥什么的进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