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二婶婶就坐在她不远处,此时正掩面笑的得意,和旁边妇人窃语道:“谁说不是呢,我这个侄女是个有本事的。”
众人闻言,发出一阵哄笑,陈夫人自是知道他们说的是陈晏,上赶着给人当赘婿的事呢,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要说我家那也是治家甚严的,不管嫡庶,那都是规规矩矩。唯独出了这么一个竖子!”陈夫人说着竟抹起眼泪
“呦,可是有什么事,是咱们不知晓的,夫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众人见状纷纷安慰。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丑怎可外扬!身为庶子,我待他也是好的,同自己亲儿一般,可是终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打这林家姑娘在我家书塾念书后,那便是百般殷勤,两人早就好上了。若不是中间出了岔子,他早就弃了陈姓,改姓林了。这等大辱,真的让我和良人无言面对列祖列宗呀!”
长灯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好在长芯在旁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旁人是不知全貌的,只听她这样声泪泣下的说,加上过去几年陈晏确实和林家亲近,便也刚好印证了旁人的猜测。
“陈夫人莫要生气,左右不过一个庶子,既做得出这样不认祖宗的事,自族谱上除了名就是了,犯不着你这样伤神。”
“就是就是”众人和道
长灯虽不与她们做临边,却也不聋,刚好听见了两耳朵。越往下听越是离谱,什么他若是女子,早就成了那卖唱的,什么和他那下贱的小娘一样是贱骨头......
可是陈晏明明不是那样的,他就像是荷花一样身处淤泥,却能绽放,又像野草,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他都能坚强的面对。
“我奉劝陈夫人莫要信口雌黄,各位夫人也不要人云亦云,免得被人当枪使。”长灯走近那群说的正带劲的妇人面前。
“林姑娘......这样同长辈说话,可就太有失大家风范了。”陈夫人皮笑肉不笑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各位长辈。”长灯冷眼瞧着她们
“林姑娘好端端的为何替旁人出头,还是个男子,莫要为了一个低贱之人坏了自己的名声。”一个夫人好心提醒。
在世人心中庶子与奴婢无异,奴婢就是畜生,便是可以随意打骂的,这是在正常不过的。
作为贵人自然犯不上为了他们有损自己的风度。
妇人之间不是攀比就是争风,只因在公婆丈夫乃至亲子面前都谨小慎微,也就只能在同为后院女子和这些她们认为地下的人身上找优越感。
只要有宴席,妇人们碰了头,陈夫人也是一股脑的往陈晏身上泼脏水。她好似格外的恨陈晏,应该说是恨陈晏的母亲叶小娘。这也是为什么陈晏如今早已及冠,也是一表人才,却没有一个媒人为他说媒的原因。
男宾与女宾仅一个屏风隔着,众人听到这边好像是为着什么吵了起来。
这时动静有些大了,男人们竟也八卦起来,遂纷纷看了过来。
往日他们聚在一起,尤其是这样正式的场合,多是高谈阔论,但这样的场合也总是会出现你家女眷与我家女眷发生口角的事情,他们尤为喜欢观战,觉得甚是滑稽。
只是这次不同,这次竟是主人家同宾客“吵”了起来。
长灯听那些妇人之言,心中自是气不过的,经过常氏多年的暗中“调教”她可不是什么乖巧之人,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大不了都丢脸。
这些年她那爱听八卦的望舒,可没少给长灯讲各家后宅的秘事。
“李夫人家的三郎,平日斗鸡走狗,多出入勾栏,不过也无妨,男人嘛!可是三郎有次输了银钱,便同一个风陵渡来的富贵伶人好上了,听说现在还在那风陵渡的雪居哄贵妇们开心呢。长灯自幼也是见过你家三郎的,小模样长得甚是俊俏,嘴又甜,上了年纪的自然是喜欢。”长灯看着李夫人笑着说
李夫人吹胡子瞪眼,差点没有气晕过去,众人目瞪口呆,窃窃私语“这李夫人不是说三郎骑马摔断了腿,才一直不出门的吗?”
长芯见状恐长灯吃亏,遂让身边的琉璃赶紧回家找长明。
“哦!怎么能忘了赵夫人唯一的嫡子,赵大公子呢!赵夫人一直说赵公子才华横溢,在大风任职,这才多年不归家的,可是长灯怎么听闻赵大公子是和赵叔父的良妾好上了,被赵老爷一气之下从族谱上除名,赶出赵府的呢!”长灯说完,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赵夫人
“对了,还有白夫人,你家二郎近日可好,听说要和陈家的七姑娘结亲了,长灯在书塾时与七姑娘关系甚好,也当祝贺七姑娘......”长灯不再说下去
“你.......”白夫人气得站起来就想朝长灯扑上来,好在望舒拦着。
“你家三郎怎么回事?”陈夫人视七姑娘如眼珠珍宝,自然不愿意女儿入了火坑
“夫人莫要听她浑说,无事,当真无事!我家三郎向来乖巧。”白夫人焦急解释
其实长灯还真不知道关于白三郎什么把柄,不过这个气氛下,她不说被人也会自己带入自己猜。
“今日本是陈家大哥哥的接风宴,长灯却不懂礼数差点搅了陈家大哥哥的宴席,真是该死!”长灯转身向陈夫人做了一揖,“只是长灯怎么听闻陈家大郎这次回即墨述职另有原因呀!.......”
“林姑娘这说的哪里的话。”陈夫人赶紧上前握住了长灯的手,眼神急切中又带着恳求,脸上的肉止不住的跳,她当真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可是又不敢,“林姑娘快快就坐吧,刚才不过是一些无知的妇人之言,莫要动气,我知道你向来是心疼我家那老三才这样口不择言。莫生气,莫生气。”
语罢,又去安抚其他妇人,仿佛这场争端她全然无过,这时竟当个好人了,“林姑娘那是关心则乱,这才口不择言,没有给你们留面子,但是她年纪小,你们干什么和一个孩子计较。”
“这林姑娘年纪轻轻就这样泼辣狠毒,说话当真是尖酸刻薄,真是有损林家颜面,你让你祖母脸往哪搁!”李夫人瘫坐在座位上掩面哭泣。
长灯瞧着她这光打雷不下雨的样子,“这就不让李夫人操心了,方才李夫人一口一个瘦马,一口一个下贱,怎的说别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哭爹喊娘。你如此,你可考虑你那有学生三千的,还是儒学大家的亡父的脸面了?”
“你这个小娼妇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见她朝林长灯这边来,众人见状自然要拦着
男宾这边看热闹的还没看够,自然不去拦着,司徒煜桥他们也是知道,望舒疏影她们定然是不会让长灯受欺负,遂不枉动。
只是司徒煜桥听到李夫人这话说的这样难听,心中不由的燃起怒火,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了她片刻。
“林姑娘,你也少说些,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就当是给我个面子。”陈夫人又开始假惺惺起来了。
长芯在一旁再次拽了拽她的衣角。
这时长明拎着一杆赤羽鎏金戟就冲了进来,气势汹汹的,将戟往搁在男女宾中间的屏风上一戳,一下便将三四十斤的屏风甩出门外。
“我看谁敢欺负我大姐姐。”长明面红耳赤,发指眦裂的吼着,将长灯护在身后。
“是不是你?”长明指着陈夫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脑袋拧下来。
“你怎么来了?”长灯见他这样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活脱脱的一个霸王模样,不由的从后面轻轻的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二姐姐身边的琉璃说你被人欺负了。”
看着长明这模样,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那个从小跟在她后面,她亲自一勺一勺喂大的男孩长成男子汉,能保护她了。
“把枪放下,把屏风扛回来。”长灯笑着说
“哦!”长明嘟着嘴乖乖照做,只是这屏风早烂的细碎,抬回来也是一堆碎木头。
“有一事,夫人们恐怕弄错了!从来不是陈三少爷处心积虑纠缠于我,而是我早已心悦陈三少爷。他若是想留在陈家,我便跟他在陈家;他若是想离开耕田放牛,我便粗布麻衣跟他种田;他若是想来我林家,我将我能给的悉数奉上。即便是他什么都不用做,我林长灯可以养他。”长灯眼神犀利又决绝。
那些妇人和姑娘们从未想过,一个女子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羞耻之言。
可她就是说了,自信坦荡的说了出来,这气势,仿佛有人反对,那么那个人就是错的。
因此众人竟一致怔怔的看着她,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话,站在男宾宴席上的陈晏听的一清二楚,不光是陈晏,林卿鸿林卿盛,包括司徒煜桥和苏琼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林卿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还觉得这个女儿真是,别出心裁。
这一幕,这番话,真的能叫陈晏记上一辈子,不,记上十辈子都不够。
苏琼眼中温润,“吱吱还念着三哥哥,太好了。他们要是能在一起,就太好了。”
唯独司徒煜桥,他见过狠辣的,善良的,爱哭的,胆小的林长灯,却唯独没有见过她今日这副样子,原来她想保护一个人是这个样子,这样的豁得出去,不计后果。
她说她心悦陈晏,那自己呢?这一路她对自己做的种种是什么?学生对老师的孝敬?还是他只是她枯燥路途中解闷的小玩意......
此刻的他,手握的死死地,指尖戳中的仿佛不是他的手掌,而是他那颗涨得快要滴血的心。
既禾站在众人身后,看了一场特有意思的闹剧,他听说陈晏是个庶子自幼艰苦。与自己有着同样悲惨的经历,可是他是幸运的,有一个人为了他豁出去一切。
他也想有人能像长灯保护陈晏一样,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站在自己的身边,然后不顾一切的维护自己。
他想[要是那个人是林长灯就好了,要是有一天面对千夫所指,她也能如今日一样像个勇士一般坚定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