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让不少人将目光放到沈楠之和那边露出头来的人身上,也是这时,众人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露出头来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镇国侯府的侯爷,可这位小公子却是眼生得很。
这镇国侯府一共有两位少爷,大少爷如今在边关驻守,二少爷他们也见过,绝对不是眼前这位小公子。
不过,这小公子叫侯爷爹,那侯爷也没反驳,小公子又看着有些体弱,也就是说,他要么是侯爷外边养的女人生的,要么就是藏得好好的孩子被寄养在庄子上。
这边一群人脑补个不停,另一边,一路走来,沈楠之从未开口喊过一句“爹娘”,如今乍一听到,叫侯爷震惊不已。
心中不知为何还带上了几分满意,转而让小厮去付钱,还要说上一句。
“我儿还没逛过这上京城吧?今日,为父便带你逛逛。”
说着,便也走下马车,不止是他,侯爷夫人和方蕴也跟着下来了。
马车则让仆役牵回了镇国侯府,眼下这几人,沈楠之开心的笑着,非常乐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一出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戏码。
顺便也是让旁人好好看看,他并非什么外室子,也并非什么讨人嫌的落魄少爷。
而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侯府嫡幺子!
方蕴整个人走在后方,看着爹娘二人和沈楠之说说笑笑,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即便他早就在心里说过许多遍了。
这一切本就不该是他的,可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止不住的想要让那个人消失,这样一来,爹娘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只待他好。
越是这么想,他心里就越发难受,也是这时,吃着糖葫芦的沈楠之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然后开口说着。
“爹,娘,二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然还是别逛了吧,二哥身体要紧。”
话出,簇拥着沈楠之的夫妻俩才惊觉自己忽视了方蕴,立马看了过去,就见方蕴脸色不好,当下就要跟着回去。
只见方蕴摆摆手,紧咬着牙关,说上一句,“爹娘还是陪着清平吧,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着,便扭头离开,礼数都忘了,让侯爷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有些担忧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正准备开口,就听沈楠之说着。
“二哥一定是不舒服了,即便我和二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么久没见,想来二哥不会喜欢我的吧。爹,娘,还是回去吧,二哥的身体要紧。”
“咳咳咳……咳咳——!”
说着,又是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响起,比起已经跑回去的方蕴来说,如今在眼前的沈楠之更虚弱一些。
何况,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沈楠之的身体养好,毕竟,这可是他保住镇国侯府的宝贝,不能有任何差池。
至少,如果这孩子一直这么乖巧的话,他也不介意多给些宠爱,也能让他开心的了无牵挂而死。
侯爷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还是看着沈楠之咳得身子都站不稳,便将孩子抱了起来,直奔此处最近的医馆。
也是这一抱,让侯爷疑惑了一下,这孩子已经十二岁了,身子却轻得不像话,又见他唇色苍白,顿时想着,也对。
这孩子体弱多病,又养在农家,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又怎么能期望他能有多重呢?
这么一想,侯爷还让夫人给沈楠之多补补,他心里有算计,夫人知道得不多,所以为母之心更多一些,也就更加心疼沈楠之一些。
一路走到医馆,沈楠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鼻息间传来一阵莫名的香气,让他又止不住的打喷嚏。
“我儿,这是怎么了?大夫,快帮我儿看看!”
侯爷大声说着,那大夫也走了过来,给沈楠之把脉,沈楠之也在这时抬手,轻轻拍拍侯爷的胳膊,虚弱的笑道。
“爹不用担心,就是闻到一阵香气,忍不住打喷嚏而已。再说了,我这身体,就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少年伸出手,递给大夫把脉的手腕看上去太过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又显得非常白皙,连青筋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少年脸上却带着安慰人的笑意,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惹人疼惜。
那大夫收回手,叹上一句,“小公子体质虚弱,又有心悸之症,需得好生将养着,脾性不可过激,饮食不可过重,平日可以用药膳调理……”
大夫说了一通,全由侯爷身边的仆从记下,离开医馆之时,那大夫还说着。
“此症根治不了,小公子放宽心思,便可长命百岁。”
这也算是个吉祥话,沈楠之侧目看了看大夫,然后朝着对方浅浅一笑,“借你吉言。”
便转身离开,徒留看着那笑容的人们怔愣住,像是在回味那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一般。
另一边,因为这一遭,街也不逛了,沈楠之又一次坐上了马车,一路回到镇国侯府。
这一次,他被安置在了那个素未蒙面的大哥住过的院子里,又和原身不太一样了。
也是,原身历经波折,到头来还是一死了之,这些个待遇,又算的了什么呢?
看着这里的装潢,沈楠之很满意,而且,大约是侯爷夫妇二人特意吩咐过,这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丫鬟也很尽心尽责。
叫沈楠之觉得非常舒畅,他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叫爹娘,叫二哥,说什么一母同胞的话,无非就是让听着这话的百姓传播出去。
要知道,侯府这等显贵的八卦,可有意思得很,有人愿意听,有人愿意讲。
这一来二去,沈楠之的身份便板上钉钉了,侯府再顺着这股风气,可以把沈楠之的身份圆上。
当然,沈楠之也想告诉旁人,方蕴是假的,他才是真的,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可不适合这么说。
何况,这样也好,他成了嫡幺子,又体弱多病,再加上那坐在上面的尊贵之人要他的命,在那人没取他性命之前,他必然会让人人让着。
只此一项,便好得不得了。
躺入绵软的被中,沈楠之喟叹一声,总算能睡个好地方了,虽然他并不挑,可到底还是喜欢更舒适的环境。
一边又着手写下一封书信,夜深人静之时,沈楠之屋子一侧的窗户,微微打开些许。
只见黑暗之中,有人将一封信递到一只元鹰面前,那元鹰也张嘴叼过,还蹭了蹭那人的手,才展翅离开。
目送着元鹰离开,沈楠之又关上窗户,一边轻声说着,“月牙,麻烦你了。”
那元鹰便是沈楠之饲养的元鹰,这一路上它都跟在沈楠之身边,只是其他人没有察觉到而已。
送的那封信里,还夹着一张银票,也算是为杨家人做些贡献吧。
躺回床上,沈楠之咂巴一下嘴,说实话,他本人其实没有什么烟瘾,只是偶尔想抽一抽,一想就想的不得了。
可偏偏,这个世界是个古代世界,完全满足不了他,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到怎么折腾镇国侯府上。
就这么,渐渐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楠之早早起了,在丫鬟的引领下,去给侯爷请安。他去时,方蕴已经在那里了。
“咳咳……孩儿给爹请安,咳咳!”
又是几声咳嗽声响起,沈楠之认真的行着礼,虽然看上去依旧有些不伦不类,可大约是昨天父子情升腾了许多。
亦或者是侯爷良心大发,竟然没觉得沈楠之礼仪不好,还觉得这是率真,还心疼沈楠之身体不好,要起早请安。
“清平我儿,你这身体虚弱,该在床上多躺躺才是,吩咐下人来说一声就好。”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可沈楠之真要这么做了,那就别想让侯爷纵容他了。
不过,表面上沈楠之腼腆一笑,轻声说着,“孩儿还从未和爹娘呆在一起过,只是想多亲近亲近爹娘,而且,孩儿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这句话一出,全然带着少年郎那羞涩的,想要与爹娘在一处腻着的情意,听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侯爷虽然对沈楠之有目的,却也喜欢听这话,况且,迄今为止,除了最初见面时的不悦。
其他时候,沈楠之都非常乖巧,让他觉得相处融洽,非常不错。
所以,也就乐得纵着他。
方蕴刚才就因为礼节问题,被侯爷说了一通,如今看着两人这父慈子孝的画面,顿时又觉得难受了起来,就要起身告辞。
就听沈楠之道,“爹吃早饭了吗?孩儿想和爹、娘、二哥一起吃,可以吗?”
说话时,还带着小心翼翼的征求,侯爷见此,大手一挥,便是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沈楠之和方蕴坐在一侧,侯爷夫妻坐在一侧,因着食不言寝不语,场上无人说话。
可是沈楠之吃一会儿饭,就朝着夫妻二人笑一下,像是窃喜一般,叫夫妻二人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宠溺。
这让坐在其中的方蕴觉得浑身不自在,越是坐在这里,就越觉得难受,入口的饭食,都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沈楠之余光看着方蕴,唇角微微上扬,原身可是因为方蕴,被针对,被坑害,最后伤痕累累。
他如今也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而且,他还没拿出真正的手段来,方蕴就这么难受了?啧啧啧,果然还是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怎么样嘛。
转而又看向侯爷夫妻二人,又浅笑着,埋头吃饭。
这一顿饭,沈楠之吃得非常开心,侯爷夫妻二人如何且不说,至少方蕴是如坐针毡,难受得不行。
用完早饭不久,侯爷正准备让人带沈楠之去外边走走,那边就有人向侯府递了帖子。
是方蕴的好友,丞相府的公子哥儿,说是邀请方蕴游湖,顺便带上侯府的小公子。
距离沈楠之入上京城也就过去了一个夜晚,他这嫡幺子的身份已经传播了出去,可以说是没什么秘密了。
正巧,侯爷有事要做,没时间陪着沈楠之,便将沈楠之交给了方蕴,还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仆役,负责好生伺候沈楠之。
这么一来,沈楠之只得跟着方蕴一起去,仆役坐在马车外,马车内沈楠之和方蕴各坐一方,谁也不说话。
马车一路朝前而去,沈楠之瞥眼方蕴,轻笑一声,这笑声不大,只是在安静的马车里显得很是清晰入耳。
叫方蕴抬眼看了过来,就见沈楠之脸上带着笑,一边压低声音说着。
“侯府的日子很好过吧?不然,你也不会舍不得离开,非要巴着侯府,连我这个真少爷都不顾及。”
此话一出,方蕴瞪大了眼睛,眼中带起了愤怒,想要反驳什么,就见马车停下,车外有人喊着。
“两位少爷,到地方了。”
这一下,方蕴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瞪了沈楠之一眼,就起身往外走。
沈楠之也在此时站起身,凑到他耳边说着,“方蕴,属于我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而你,就看着所有的东西,一点点的从你身边消失吧。”
落下这句话,沈楠之便率先下了马车,他身上的衣物还来不及做新的,都是在成衣铺子里买的成品。
衣物的色彩也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淡然,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而去一般。
马车外,围着一群少年郎,这些少年也就十二三岁,一个个目光好奇的看着第一个下马车的沈楠之。
他们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沈楠之像是害羞了一般,不敢和他们对视,还颤着声喊着。
“二哥,你快下来。”
那躲闪腼腆的神色,叫那群少年郎心里一惊,像是才发现各自的唐突一般,聚在一起轻笑几声。
那本来想要找茬的心思,不觉间也消散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人喊着。
“方蕴,你怎么这么慢?跟个大姑娘似的!”
这话一出,那群少年又是一阵笑,就见方蕴几步走出马车,面色微恼,还没说什么呢,就听沈楠之说着。
“二哥才不是大姑娘,你休要诋毁二哥!”
这一副维护自家人的意思,让少年郎们停下笑,还是那说话的人回着。
“是是是,你二哥不是大姑娘,你是!”
“你……我清平,乃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你莫要信口胡言!”
沈楠之像是气到了,脸上升起一抹薄红,为他苍白的面色添上几分气色,看着也越发好看了。
眼见着人真的生气了,那人也知道不能太过了,便是开口。
“是是是,小的信口胡说,小的自掌嘴巴,这位小公子可满意了?”
那人说着,还作势要打自己,沈楠之立马开口,“别,道歉就好,清平也并非咄咄逼人之辈。”
说这话时,沈楠之还别过头,不去看对方,那少年人的傲娇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直把人弄得哈哈大笑,还朝着方蕴道,“方蕴啊方蕴,你这同胞弟弟,还真是个妙人儿,哈哈哈哈!”
他这厢笑,方蕴的面色看着却不怎么好,在他看来,沈楠之正在为他刚才的话付诸行动。
他会一点一点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父母朋友,所有的一切!
越是这么想,他面色越是不好,走下马车,也不搭理沈楠之,而是朝人问着,“不是说游船吗?船呢?”
此时,一群人站在岸边,要到船只所在的地方,还要走一会儿,于是一群少年郎簇拥在一起往前走。
沈楠之则坠在后方,走得不快,看着他们肆意的谈笑,眼中适时的出现一抹羡慕的神色。
这模样,正好被不经意扭过头来的一个少年看见了,他谈笑的动作一顿,似乎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便几步停下,等沈楠之走上前来,才继续走着。
“你叫清平?哪个清?哪个平?”
少年突然搭话,沈楠之脸上适时的出现一抹惊讶,随即便是欣喜,转而答着。
“激浊扬清的清,物不平则鸣的平。”
对方重复了一遍,转而笑着道,“好名字,我叫秦百初。”
“秦百初?这个名字也很好听,”沈楠之应声,腼腆一笑,突的又咳嗽起来,让秦百初有些无措。
好一会儿,沈楠之停下咳嗽,歉意的看着秦百初,“不好意思,这是老毛病了,你吓到了吧?”
秦百初的确被吓了一跳,起初知道他这个人,是因为丞相府的公子哥儿,他和方蕴玩的最好。
也是他组局,说是要替方蕴好好整治一下眼前这人,让他明白,方家该属方蕴,别求那么多。
可眼下,秦百初却有些怜悯眼前这人,从初见到现在,他看到的都是对方在渴求温暖。
而方蕴对他却是爱搭不理,甚至,他只能羡慕的远远看着,不曾试图插入其中,实在是,可怜。
心里这么想着,秦百初出口却是问着,“你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