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中天,夏秋相接之时,徐州的天气正闷热,烈日当头,不见一丝风,早晨还清脆的树叶都耷拉下来,泛着暗淡的绿光,显得无精打采。
卧虎岗三面环山,唯一的谷口还树林密布,谷中更如同蒸笼一般,吴军都躲在山中树荫之下,兀自热得满头大汗,更不要说山谷中直面阳光的贼军了。
此时的贼军个个被晒得油光满面,敞胸露肉,用衣袖用力地闪着,浑身已经湿透,勉强躲在坐骑的阴凉之下,苦不堪言。
前一夜就是连夜行军,昨日早晨一场厮杀,下午才有空歇息几个时辰,晚上又被吴军连夜骚扰,今早连饭都没来及吃就追杀到卧虎岗,此时被困山中,又热又累,加上饿困,已经有几人昏倒在地了。
咚咚咚——
正当贼军昏昏欲睡的时候,山岭上鼓声大作,贼军勉强抬起头来,却没有人肯站起来,一早上已经不知道被这鼓声吓过多少次了,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快快快,官兵杀来了,上马上马!”
大多数人的眼皮刚刚合上,就听到有人大喊大叫,顿时一阵大乱,再抬头看,果然吴兵从树林中冲下山来,从两侧围杀过来。
贼军大惊,勉强打起精神歪歪斜斜站起来,近乎一半的人手脚抽筋,浑身发软,爬不上马背,跌落下来,惹得战马嘶鸣不已。
贼军这里乱成一团,吴兵冲下山之后,却没有趁乱杀来,而是在远处放了一通乱箭,等贼军慌忙上马的时候,吴兵又如潮水般退走,躲进阴凉中去了。
贼军伤了几十人,不由叫苦连天,一个个痛苦不堪,饿得头晕眼花,但强敌环伺,要随时戒备吴兵杀来,不敢放松警惕,备受煎熬。
就在贼军聚在一起,纷纷咒骂吴兵无耻的时候,忽然间山谷中飘荡屡屡青烟,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股饭香,夹杂着肉糜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所有的贼军都忘了咒骂,四下观看,干得起皮的嘴巴不住吞咽着,只见吴兵没人端着大碗在山上狂吃海喝,好不热闹。
这一幕让原本就困乏饥渴的贼军更加难受,一个个捂着肚子,发出此起彼伏咕噜噜的声音,几乎一天时间水米未进,又在烈日之下暴晒,竟有人当着他们的面享用美食,每个人都觉得走到了末日。
“普天下最痛苦的事,就是当你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有人当着你的面啃着炸得金黄的鸡腿。”
几十年之后,吴强对满院的孙子们不无感慨地说道。
“投降吧,无论如何,老子也不想当个饿死鬼,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终于,坚决不肯投降的吴雄坚持不住了,说出来的话如同刀刃在沙子中穿过,干涩沙哑,嗓子已经快要冒火了。
两个时辰前,吴强和尹基见大势已去,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决定投降东吴,但吴雄却坚决不肯,勉强支撑,现在终于熬不住了。
“唉,这又是何苦?”尹基无奈地摇着头,脑袋垂到了胸口,“让老子白白挨饿受热两个时辰……”
吴强想要笑一下,却发现嘴唇干得动也动不了,含混说道:“老二就是这个倔脾气,等此时妥善解决之后,他必须请兄弟们免费大吃一顿。”
“怪我,怪我……”吴雄神色惨然,“老子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山沟里了,你们说说,好端端的,搞什么镖局,造什么反?好好在泰山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用,”吴强无力地摇着头,吞咽着仅剩的一点口水,“你代表兄弟们去投降,只要他们给兄弟们一条活路,什么条件都好说!”
吴雄无声地摇摇头,抬头看着骄阳,长叹一口气,将身上的褂子扯下来,绑在了马鞭之上,拄着大刀歪歪斜斜站起来。
所有的贼军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见吴雄将大刀插进草地之中,举着马鞭和白褂子一步一步走向南面的山坡,所有人的目光渐渐发亮,有了期待之色。
南面山坡上有一杆“孙”字大旗,便是东吴征北都督孙奋所在之处,吴雄这是准备去投降,便意味着马上就有吃喝,不必再苦等受罪了。
那边吃喝的吴兵也都停了下来,几十名士兵来到山脚下,手持兵器严阵以待,等到吴雄走近之后,才大声喝问。
“泰山吴雄代表八万兄弟,来降!”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吴雄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随我来!”行伍中走出一位将领,有两名士兵押送着吴雄进入山中。
半山腰一片山崖之下,阴凉清爽,几块大石上铺着青草叶,不但摆满了吃食,还有两坛酒,孙奋正和诸葛融几人在这里纳凉闲聊。
吴雄见状,不禁心中大怒,用力地吞咽着唾沫,脚下更觉得绵软无力,肚子也忍不住再次叫起来。
“吴雄,你终于愿降了?”孙奋看到吴雄,一边的眉毛忍不住挑起来,瞟着吴雄,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可要先吃饱再谈?”
吴雄原本苦干的嘴里忽然生出许多口水,舌底仿佛开了喷泉一般,涌出一股股津液,清了清嗓子,却不为所动,冷声道:“先让我兄弟们吃饱,再谈!”
“好样的,够义气!”骆统忍不住起身叫好,端着一碗酒过来,“若能与吴壮士同殿为臣,实乃荣幸。”
“哼!”吴雄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大声道,“不让兄弟们吃饱喝足,俺就算饿死,也绝不喝一口水。”
“这倒简单!”诸葛融站起身来,向吴雄抱拳道,“壮士只管回去禀告吴强,只要你们将战马和部下喽啰分离开来,马匹由我们接管,马上就有饭食送上。”
吴雄略作犹豫,咬牙点头:“好!”
诸葛融又笑道:“既然诸位诚心来降,大家以后都是一殿之臣。吴壮士安排好之后,孙将军将为三位豪杰在此处设宴压惊,还请阁下将另外二位兄弟一并叫来此处。”
“一言为定!”吴雄一抱拳,将褂子扯下来披在身上,转身下山而去。
盛曼等吴雄走后,上前言道:“将军,贼军将战马分开,正好趁其虚弱之际将之消灭。如此既得了坐骑,又铲除贼患,岂不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