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后,且末城的骚动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百姓们在震惊和不可置信之后,总算接受了东川王阴险诡诈的本性。
虽然官府还未正式发出告示,但仅仅是审出来的那几条大罪,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而且东川王连夜潜逃也证明他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掌灯时分,苏森带着钟殷和蒙虎二人求见,刘封在书房与二人会面,蒙虎的伤口已经包扎,只是肩头上的伤有点严重,但也没有伤到要害,其余并无大碍。
才看到刘封,蒙虎便跪倒在地:“罪民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无以为报,情愿牵马坠蹬追随左右,望大将军收留。”
刘封扶起蒙虎,笑道:“阁下一身本事,又有光宗耀祖之志,既有钟镖头救,何不即归中原完成祖辈夙愿?”蒙虎叹道:“祖辈之事已有数百年,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在下此番侥幸活命,又得自由之身,实在无以为报,又别无长处,若是大将军不弃,愿意追随将军扫平西域,再
谈后事。”钟殷也抱拳道:“大将军,蒙贤弟素有大志,一心想效仿其祖为华夏出力,如今又迷途知返,但先前险些犯下大错,若就此回乡,必定心中难安,还望将军给个机会让他赎
罪吧!”
刘封略作思索,问道:“这一身潜行刺杀的本事着实出类拔萃,不知从何处学来?”蒙虎苦涩一笑:“在下自幼便被东川王请高人学习这些本事,潜行蹑踪,高来高去,还曾往贵霜、萨珊等西域诸国学艺,西域有一个专门的职业叫做‘暗影刺客’,在下苦学
三年,虽说有所成就,但终究是见不得人的功夫,上不了台面。”
“嗳,此言差矣!艺无好坏,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刘封摇头笑道:“虽说暗杀敌人并不光彩,但在关键时刻却能扭转局面,我看武艺出众,将来必能做成大事。”
蒙虎尴尬一笑,抱拳道:“昨夜与将军交手,在下败得心服口服,焉敢妄言‘出众’?将军取笑了。”
钟殷摇头笑道:“天下人都道大将军韬略无人能比,却忽略了大将军之武功,以在下浅见,普天之下,能与大将军交手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刘封淡然一笑,按照左慈所说,因为七星灯禳命的缘故,即便不用刻意修炼,他现在的境界已经基本接近练气士了,也就是达到了常人的巅峰,所以感知十分灵敏。
蒙虎的身法固然精妙,但当他潜入宫墙的时候刘封已经察觉了,他之所以没有叫苏森等护卫,就是想再次检视一下自己的武艺,二人昨夜搏杀,刘封其实并未出力。
昨夜的战斗蒙虎自然记忆尤深,听了钟殷之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如此,不想大将军竟文武双,叫吾辈更为惭愧。”
看蒙虎确实诚心投靠,刘封也爱惜此人本事,言道:“若当真有意从军,便先在斥候营做事如何?”
蒙虎一怔,旋即大喜跪地:“多谢大将军!”他本以为刘封会记恨刺杀之事,不会轻易答应,就算答应,也必定有一番考验,比如让他去杀死东川王以断联系等等,来见刘封时和钟殷讨论了种种条件,心中多少还是
有些纠结,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
钟殷大笑道:“我早就说过,大将军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番进入军中,有了光宗耀祖的机会,贤弟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谨遵兄长教诲!”蒙虎站起身来,再次向刘封行礼,“属下定会力施为,不叫将军失望。”
刘封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
蒙虎黯然一叹:“在下在东川王府长大,只有姓名,并不曾取字,数代以来皆是如此。”
刘封知道西域之人其实不分姓氏名字,略作思索言道:“不如我送一个字:念梓,取思念家乡之意,看如何?”
“多谢大将军赐字……”蒙虎喜出望外,再次拜倒。
“行了行了……”刘封一把搀住了又要下跪的蒙虎,笑道,“在我这里私人会面,没必要动不动就行大礼,大家彼此以诚相待,互相尊重岂不更好?”
“互……互相尊重?”
蒙虎确实有点懵了,他从小到大为人家将,尊卑之礼从不敢逾越半分,现在堂堂大汉并肩王,八千岁、大将军,竟和他说相互尊重,脑子里有些空白。
难道大将军也要尊重自己不成?
“贤弟,以后追随大将军,方知今日抉择有多英明,可要好好干呐!”钟殷拍着蒙虎的肩膀,欣慰又感慨,他与蒙虎也是在西域的路途中相识,二人一见如故,知道这个兄弟一身本事超群绝伦,但因为身份的缘故在心性上却有无法抹去的自
卑之感,这也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发挥,但愿从今之后跟着刘封能够重拾自信,那时候他的本事又要更进一步了。
蒙虎在钟殷的拉拽下忐忑坐在刘封对面,犹豫片刻才问道:“不知东川王他……”
刘封蹙眉道:“东川王连夜出逃,我已派兵去追,但至今不见回报,只恐已经逃到于阗境内去了。”
钟殷冷哼道:“贤弟,事到如今,还想着这个禁锢,把当做工具一样使用的老贼?”
“唉,毕竟是他养我长大——”蒙虎一阵叹息,低头陷入沉思之中。刘封笑道:“昔年蒙氏先祖在且末受到庇护是不假,但几代人的付出难道还不够偿还这份恩情?们只是被东川王一族故意设下的圈套给蒙蔽了,总有一日会明白这并非
什么誓言契约,只是他们的险恶手段,作此狠辣之事,其心可诛。”钟殷也点头道:“贤弟,等走出且末,从此恢复自由之身,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会明白这个道理。我早就和说过,东川王这一族人,其实才是害了蒙氏一族的罪魁祸
首。”蒙虎猛然抬头,愣愣地看着二人,一个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看事自然明澈通透,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兄长,饱经风霜,人情世故无所不知,这两人竟然意见一致,难道真
是如此?愣神之间,却听刘封缓缓道:“小人其实并不可怕,而东川王这等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才是国之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