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的吊扇在使了命的“呼啦啦”转着。
会议室的两个角落里,都放着盛着大冰块的脚盆。
屋子里的温度非常凉爽,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被火在那烧着。
戴笠的面色异常阴沉。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那里焦虑的等待着什么。
一会,电讯总台总台长魏大铭亲自拿着一份电报进了会议室,交到了戴笠的手中。
戴笠看了一眼电报,面色更加的难看了:
“诸位,现在是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八日上午六时。一个小时前,日军忽然向我北平宛平守军发动炮击!我29军司令部下令还击,中日,开战了!”
中日,开战了!
1937年7月7日,日军借口士兵失踪,包围宛平。
7月8日凌晨5时,日军突然发动炮击,中国第29军司令部立即命令前线官兵:
“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
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吉星文和营长金振中的指挥下奋起抗战。
战争,爆发了!
“怎么打,怎么打赢,是委座和国防部要考虑的事情。”戴笠声音阴冷低沉:“我军统各区、站、组,从即刻起,全部进入到战争状态,所有特工,一律取消休假,到达自己岗位随时等候召唤。此令,死令!
我各区、站、组,正式在编特工,一律分发武器,严密监视各日特机关,确保主要城市不会出现破坏、动乱、情报泄露。我各区、站、组,所有外围特工,一律进入实战状态,确保情报传递路线畅通无阻。此令,死令!
我各区、站之武装别动队,由各区长、站长、书记亲自负责,随时等候召用。尚未成型之武装别动队,必须在七日内组建完毕。我只问责各区长、站长、书记,无法完成任务者,自己滚蛋。此令,死令!”
接二连三下达的死命令,让每个人都更加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
“唐纵,魏大铭。”
“到!”
“由唐纵亲自负责北平之情报工作,魏大铭协助。”
“是!”
“每个科长、处长,都要谨记自己职责,一切按照紧急条例办理,谁那里出了问题,别怪我戴某人翻脸无情。”戴笠的声音愈发阴沉:
“那么,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大事件。
这是从一二八之后,中国的又一次大事件。
希望,这次还能和上次一样,在国际社会的调停下双方停战吧。
中国,现在还不到和日本全面开战的时候啊。
北平啊!
“孟绍原,你留下。”
孟绍原被单独留了下来。
“你的判断,开始得到验证了。”戴笠看着有些疲惫:“中日必有一战,一旦开战,先北平,再上海。我也说过,北平,我们的胳膊不够长,希望29军能够顶住。可是,上海,上海啊。
绍原,我知道你前段时候,一直在悄悄的往上海派人,你这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了。恐怕,你现在的心也早就不在南京了,想去上海,甚至想去北平了吧?国家危难,乃见板荡忠臣,好,我就满足你。”
孟绍原精神大振。
“我意在上海成立监察办公室。”戴笠的声音变得异常平稳起来:“其任务为监督、协调上海情报工作,稳固固有情报网,扩大新的情报来源,侦破日特机关,乃至于非常时间,进行锄奸工作。”
这个办公室的权利,大了!
不过,戴笠说的是“监督、协调”,而没有说“监督、指导”,虽然只有两字之分,但其中奥妙孟绍原已经明白了。
“这个办公室的主任,由我亲自担任。”戴笠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孟绍原!”
“到!”
“任命你为上海督察办公室副主任,代行主任之责。”
“谢谢戴先生,绍原必不负期望。”
“你先不要谢我,你知道你到了上海后要做些什么吗?”
“绍原知道。”孟绍原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除了戴先生交代我的那些任务,督察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机构,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上海特别区的工作,相反,在上海区需要的时候,要全力以赴帮助。当然,上海区也无法指导我们工作。我们在上海,代表的是南京总部,代表的是戴先生,绍原一定会殚精竭虑的。”
“绍原,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举一反三,你何止举一反三啊。把你的人全部拉到上海去,需要什么,不需要我同意,自己直接调用。”戴笠沉吟着说道:“还有,你在上海,拥有签字权,你签下的名字,代表的就是我戴笠!”
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签字权!
听起来很简单,其实这其中的学问就大了。
戴笠给了自己无限的权利。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在上海,戴笠就是孟绍原,孟绍原就是戴笠!
虽然之前说了不能干涉上海区的工作,但只要孟绍原想,除了戴笠谁也阻止不了他了。
“戴先生。”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绍原在上海,必然不会辜负戴先生期望,一定会在上海做出成绩!”
“我给你了巨大的权利,是因为我信任你,但还有一层原因,是我没有办法。”戴笠笑了,可是笑的有些无奈,甚至是苦涩:
“日特机关在上海派系林立,互相倾轧,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租界派、虹口派,老成派、少壮派,湖南派、本地派……
我知道不知道?我知道。我有没有办法解决?我没办法解决。湖南派在我军统中势力最大,但你在上海发展,就离不开那些当地人。
租界乃是上海重中之重,虹口呢?直接监视日军军事基地,弟兄们一个个都是拎着脑袋在那玩命的。他们争吵,我能偏袒谁呢?
周伟龙是老人,是我的把兄弟,可是沈醉呢?是我亲自任命,亲自派过去的。他们之间有矛盾,我只能装聋子装哑巴,我只能当听不到看不到。”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既然我解决不了,那就给他们派个部门过去,要吵架,在新部门办公室里吵个够。要动手,大家脱下衣服干一架。吵完了打完了,穿好衣服,继续对付日本人去。
你是带着尚方宝剑去的,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要看准机会把他们充分的组合起来。要让他们知道,战争时期,非常时期,那些矛盾,暂时放到一边去吧。等到我们打赢了,他们想怎么吵就怎么吵。”
孟绍原真的有些头疼了。
本来他的计划是,一旦去了上海,就开始专心发展情报工作。
可是现在,按照戴笠的意思,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在那等着他呢。
这个副主任不好当。
不但不好当,一个不巧,还得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他孟绍原是能对周伟龙下达命令,还是对沈醉大呼小叫?
他只是个小小的少校,副科长,无论是周伟龙还是沈醉,谁不比自己的官职大?
唯一可以仰仗的,恐怕就只有戴笠这个大靠山了。
而且,真要有了什么事,还不能总靠着戴笠。
戴笠是派自己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随时随地问他该怎么办的。
无限权利?
这个无限权利现在反而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
“报告孟科长,全体集合完毕!”
现在的孟绍原,全称应该是“军统二处行动科副科长、上海督察办公室副主任、特别行动组组长孟绍原少校”。
一个一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纵身一跃,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贵。
“火车站那边联系好了,专门调拨一个车厢,用来运送我们的人员和武器到上海,其余人等,全部乘坐汽车开赴上海。”
田七凑近悄声说道:“为了确保安全,以及不会弄出太大动静,袁忠和在上海会带着我们前期到达的兄弟进行接应。”
“那些重机枪,还有我的意大利炮,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告诉袁忠和,弄掉一点漆,我拧下他的脑袋。”
孟绍原此时说话的口气,就如同一个守财奴似的。
“放心吧,我亲自押运。”
“好。”
孟绍原走到了列队完毕的所有特务面前:
“兄弟们。”
“唰”的一下,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
孟绍原缓缓说道:
“北平已经开战,日军悍然进攻我宛平、卢沟桥,我29军将士浴血奋战,死战不退。前线将士在那流血,我们这些大特务、小特务、狗特务,也该上场了。
弟兄们,你们跟着我孟绍原这段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国家用到你们了,我孟绍原没什么大道理可讲,就一句,谁不和我浴血奋战,他就不是我的兄弟!”
然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请家法!”
“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孟绍原面色一正,大声说道:“出发!”
1937年7月8日,在中日于北平开战的当天下午,孟绍原带着他的全部兄弟离开南京,奔赴上海。
未知的征途,在那默默的等待着这个年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