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琪十分难堪。
贫苦让人活得永远这么压抑，抬不起头来。
她不愿意那样。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和鱼景行，可以平等地、只基于对彼此的感觉而决定下一步，绝不是眼下这种，因为亏欠而感到难堪和无能为力。
她很努力很努力，夜以继日的努力，然而她能赚到的钱那么少，日子总是捉襟见肘。
这偌大的一家，在什么都昂贵的京城，吃喝拉撒，就像无底洞，多少银子进去都听不见个响儿。
赵天琪从前没有自卑过。
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她没有求过谁。
但是当心里有爱情开始萌动，她想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个人背后的原生家庭，那么重要。
她可以高嫁，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她甚至宁愿鱼家真的和赵家一样困窘。
赵天琪也知道，她很拧巴。
但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她改不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赵天琪为此感到痛苦，却无能为力。
她甚至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鱼景行，是不是她还会继续过着贫穷却安静的生活？
鱼晚棠能感受到一些她的痛苦纠结，但是也只是一些。
没有人，能完全对另外的人感同身受，即使是至亲，更何况她们之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劫要渡。
“赵姐姐，我二哥大大咧咧，为人仗义。那日遇到的即使不是你，是别人，他也会出手相救的。”鱼晚棠真诚地道，“而且这样救命的银子，二哥给出去了，也没想要回去。”
“我知道。”
压在她心头的千钧巨石，鱼景行应该早已忘到了脑后。
所有的尴尬和难堪，也不过是她自己给自己加戏。
可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而不是贫困、狼狈；应该是两情相悦，循序渐进，而不是被自家人，像卖不出去那般，用尽全力推销。
这种感觉，像小虫子不停地啮噬心脏，对别人却难以启齿，说出一个字。
“赵姐姐既然知道，那就不该这样劳累自己。”鱼晚棠了然地道，“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你不想占便宜，尤其不想占二哥便宜。你怕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是，你说得对，我不想亏欠任何人。”
“你最不想亏欠的是二哥。因为你对他，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鱼晚棠道，“赵姐姐，我二哥，对你来说，和别人不一样。赵姐姐向来人品端方，”
“就算不一样又如何？”赵天琪忽然激动起来，“难道我就要死皮赖脸，哭着闹着要嫁给他？”
“赵姐姐，你别激动。你的出身、家世，都不是你能选择的。而且我家里的情况，才好了几天？赵家之后，未必没有变好的机会……”
“没有，不会的，我爹那般正直的一个人，即使高升也不会贪墨。我也不觉得粗茶淡饭，安安心心过日子不好。”
只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会控制不住的自卑。
“嗯，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赵姐姐有没有想过，赵大人现在这样，别人永远抓不到把柄。如果说我们家选亲家，这是头等重要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娘也喜欢姐姐，二哥对姐姐自不用说。他之前天天来蹲守，你说不让，他就不来了，但是我娘每次提亲事，他都不答应……”
蠢直男让人生气，但是也给人安全感。
那是一根筋的喜欢，被拒绝了不知道如何挽回，但是也不会找其他人。
赵天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良久。
“赵姐姐，我也喜欢过人，知道都想把最好的一面给喜欢的人。但是有时候，你在意的症结，他可能完全没放在心上。不喜欢就罢了，但是喜欢的话，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我不想他看轻我。我也想像你一样聪明，有魄力……”
她知道鱼晚棠投资了铺子，也知道现在应该赚了很多钱。
她深深羡慕。
可是她没有钱投资。
即使有，她恐怕也不敢冒险。
“说起聪明，我在姐姐面前自愧不如。至于魄力……无非是有人给我兜底罢了。”
可是那个给她兜底的人，现在应该恨死她了。
鱼晚棠不甘心背黑锅，但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与其让霍时渊知道自己前世如何践踏他的爱，鱼晚棠宁愿他觉得自己冲动狠毒。
“姐姐如果心里没有二哥，那我什么都不说了；但是既然心里有，为什么不尝试放开心结？我知道，姐姐现在觉得很挫败，觉得别人都不理解你。其实别人理解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
不想要，那果断放弃。
想要，那果断争取。
人生苦短，内耗不值得。
“看我说到哪里去了，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也不想给你负担。你和二哥的事情，最终还是你们自己决定。”
鱼晚棠岔开话题，和赵天琪说起自己沿途和淮阳的见闻。
她描述得详实有趣，赵天琪慢慢也听进去了，十分向往。
鱼晚棠从赵家走的时候，赵天琪的弟妹含着她给的糖，笑着跟她挥手。
夕阳已经西下，霞光穿过云层笼罩下来，给赵家小院连同家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鱼晚棠突然觉得，她来得太频繁，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家原本的生活安静祥和，赵天琪自强自立，现在被二哥撩动了心，再保持从前那般也成了困难的事情。
如果二哥和赵天琪确实没有希望，她不该打扰赵天琪的平静生活。
但是有没有希望，谁又能说得准？
除了她和霍时渊这种已经确定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的，其他纠结的有情人，似乎都有希望。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笑，提起裙子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晚上，鱼晚棠把今日见到崔霜和瑞王的情况分别告诉了鱼景深。
瑞王这个人情，到底要不要接受，决定权应该在鱼景深手中。
崔霜现在的状态，也已经不适合做决定。
鱼晚棠理解她的焦虑，却也明白，人在这种状况下，是无法做出理智决定的。
“大哥，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