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芒先给了月华一个安抚的目光,然后轻声开口道:“世子,您找属下有事?”
月华在霍时渊面前没有界限感,但是银芒却又把界限划分得太清楚。
“你们在瞒着我什么?”霍时渊手里捏着佛珠,声量不高,然而威压却令人胆战心惊。
他生气了。
而且是很生气。
银芒不敢说话。
月华还壮着胆子装傻:“别疑神疑鬼的,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你?再说,我们瞒着你做什么?”
“闭嘴,我问银芒。”
月华:“……银芒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你问我就行了。”
银芒拉了拉她,不让她说话。
这时候,胡搅蛮缠是没用的。
世子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
世子太聪明。
从一开始他们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和霜戈都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但是谁都没敢想,能长久瞒着。
只是没想到,这也太快了。
一天就露馅了。
现在他只是想知道,世子到底知道多少,他还想负隅顽抗。
“我今日去找她,她问了我画舫,霜戈,寻欢作乐……又破天荒地主动跟着我深夜出门,还提出来找月华出去,两个人嘀嘀咕咕……”
他只是恋爱脑,但是他不是傻子。
当时他没想明白,难道这会儿还没察觉到不对?
鱼晚棠自以为丝滑的反应,其实漏洞百出。
——她一向有意保持距离,忽然主动靠近,霍时渊高兴过了之后,难免生出一种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她其言也善的错觉。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还特意喊了月华。
所以把她送回去之后,反应过来的霍时渊,就回来审月华了。
审月华没用,她死鸭子嘴硬。
只有让银芒出来,她才老实。
银芒眼见着瞒不过去,撩袍跪下认错。
“回世子,是……二公子来了。”
霍时渊眉头骤然皱起。
银芒口中的二公子,正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霍惟,比他小三岁。
可是兄弟两人在淮阳王那里得到的对待,却是天壤之别。
霍惟是天上的云,他就是地里的泥。
“……此前就收到消息,说,说王爷命他前来传达王爷的命令,要,要责罚您在京城胡作非为。”
如果是淮阳王这个当父亲的惩罚儿子,霍时渊理应承受。
可是他偏偏让霍惟来传令,还要亲眼目睹霍时渊受罚。
银芒等人都觉得,那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霍时渊能直接把霍惟宰了。
“……没敢跟您说这件事情,只想着二公子年少贪玩,所以霜戈找了一些女子去陪他……”
他们试图用美人计,让霍惟找不着北,淡化掉羞辱霍时渊这件事。
他们也没指望长久瞒过去,只希望在双方对阵之时,已经没有那般激烈。
“他也配!”霍时渊一拳打在手边的小几上,茶杯滚落。
月华眼疾手快,上前接过茶杯。
“我难道会怕他不成!”
“您自然是不怕他的。只是属下等以为,因为这点事情和王爷闹翻,实在不值当。”银芒苦口婆心地劝,“世子,当下我们并没有胜算。”
霍时渊一旦要奋起反抗,那对抗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更是整个父权社会。
他到时候要被多少人口诛笔伐?
“我爹忍辱负重十几载,不也改变不了什么吗?”月华幽幽地道,“你才蛰伏几年,就沉不住气了?”
“我并没有说要对他如何,你们慌什么?”霍时渊沉声道。
月华:“呵呵,是没说什么,如果他这会儿在跟前,恐怕你已经直接拧断他脖子了。”
“这就是你们能瞒着我的理由?你们在替我做决定?”
他语气极重。
无论他们动机是什么,被隐瞒被欺骗,都是霍时渊不能容忍的。
月华道:“是我主张的,你要罚就罚我。但是罚我的事情,能不能晚点再说?你先答应我们,不要冲动,不要和霍惟对上。你就是不想别人,也得想想棠棠。你不想好好把她娶进门吗?”
这时候,不能横生枝节。
最重要的事情是成亲。
“让她看见我受辱?”
“不是,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月华道,“事情没到那一步,总有解决的办法。老二年纪小,又被养成蠢猪一样,不像他那个狐狸精的娘,一肚子算计。”
霍时渊沉默良久。
这件事情,他们的出发点没错,甚至处理手段也对。
除了,瞒了自己。
该罚是要罚,但是如何应对,也是摆在他面前的问题。
“你和鱼晚棠说了?”霍时渊问。
“知道你猴精猴精的,怕瞒不住你,所以没敢说。”月华垂头丧气,“但是说好了,明日要去告诉她。所以,能不能悠着点罚我?”
她还得去见鱼晚棠呢!
要是让鱼晚棠知道他“残暴”的一面吓跑了怎么办?
“世子既然知道了,就别再告诉鱼姑娘了,免得她担心。”银芒道。
霍时渊沉默片刻后道,“那你的罚,先寄下。明日你去跟她说明事情原委。”
虽然他也怕鱼晚棠担心,但是他的家庭,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早点让她知道怎么回事,早点应对。
他很抱歉把她拉到这样的家庭里,但是他不想改。
霍时渊人生十八年,几乎没有一刻是轻松的。
但是他一直在奔跑,已经麻木了,并没有觉得累得受不了。
然而后来遇到鱼晚棠,他忽然觉得想停靠下来休息。
有她的地方,和她在一起,身心都仿佛能彻底放松下来。
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魔力?
霍时渊不懂,但是他想要她一直陪着自己。
亲生父亲,派弟弟来羞辱自己,这对霍时渊来说,难以忍受。
但是现在,他也是有人心疼的了。
鱼晚棠不知道如何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反常,都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霍时渊就觉得,人间值得。
因为还有她。
晚上,霍时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把鱼晚棠睡了。
只是这次鱼晚棠竟然赤着身子,起来侍奉他喝水。
他怎么能那么渣呢!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他喝了鱼晚棠递上来的水后,忽然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他不能动,然而神智却是清醒的,听力甚至更好。
鱼晚棠在和谁说话?
她说:“姨娘,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