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是个厚道人,总觉得出了这种事情,因为自家儿子鲁莽,要连累赵天琪被人指指点点,婚事受阻,内心过意不去。
“娘,等二哥回来再说。”
毕竟是二哥的婚事,得看他的想法。
鱼晚棠想的或许有些自私。
她想,自家已经表明愿意负责,是赵家不同意。
那二哥如果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是不是就可以作罢?
最多如果以后觉得心里不安,就像大哥说的那般,多给赵家一些补偿。
鱼景行回来听说后表示知道了,对梁氏道:“估计是他们没考虑好,过些日子,再让媒婆去问一次。”
梁氏同意了。
二次上门,表明诚意,如果赵家再不答应,那就算了。
然而晚上,鱼景行却跑到鱼晚棠屋里。
“妹妹,你和赵天琪能说得上话吗?”
“算是能吧。”鱼晚棠点头道。
“那你请她来家里,不,她们刚拒亲,应该不会来……还是你去找她吧,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是她不愿意,还是她家里不愿意。”
虽然鱼景行有些冲动鲁莽,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考虑周全。
“如果是她家里不愿意,我再想想办法。如果是她不愿意……我总要弄清楚原因,总归是我对不住她。”
“好。”
鱼晚棠为自家二哥的担当而骄傲。
男人,最重要的是有责任心。
第二天,鱼晚棠和梁氏说,想去赵家看看。
梁氏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当即答应,还让方姨娘陪着她去。
女儿毕竟涉世未深,方姨娘见过的人多,眼光毒辣,所以她去,梁氏放心。
方姨娘就陪着鱼晚棠去了赵家。
鱼晚棠本来还担心自己被赵家人慢待,没想到却是她小人之心。
赵夫人比梁氏小五六岁,但是看起来比梁氏年纪还大几岁的模样。
——没有什么,比贫穷更催人老。
赵家也确实如媒人所说,一家十几口,老老少少,在运河边上赁了一处破旧的三进院子。
后院有两层,女孩子们住在楼上。
赵家比鱼家还清苦,一个丫鬟都没有。
不过赵家虽然家徒四壁,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赵夫人亲自带着鱼晚棠去找赵天琪。
“天琪,你看谁来了?”
鱼晚棠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听着每迈出一步,楼梯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非常担心几个人,会把楼梯踩塌了。
赵天琪正带着三个年龄从五六岁到十三四岁不等的妹妹在楼上做绣活,见到鱼晚棠来了,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如常地招呼她进屋。
年纪大的妹妹,不用人吩咐就说去烧水煮茶,把两个小妹妹也带出去。
鱼晚棠笑着和赵天琪说话,指着敞开的窗户道:“赵姐姐这屋里风景真好。”
窗户外能看到运河上繁忙的场景,来来往往的船只,忙碌的各色人。
有粮船靠岸,力工们扛着装粮食的麻袋卸船;还有半大不小的小子,挎着篮子,叫卖自家炸的果子;运河边上,还有一块地方,聚集了浆洗衣物的妇人……总之十分热闹。
“吵吵闹闹的,让你见笑了。”赵天琪道,“我们虽然也是官宦之家,但是在京城买不起房子。家里人口多,也租不起。这处胜在便宜,地方也宽敞些,还是个同乡租给我们的……”
“我是真的觉得视野开阔,很是喜欢。”鱼晚棠笑道,“能见见外面的世界,也不至于做井底之蛙。”
“那也是,这运河之上,人间繁华和落魄,都看得清清楚楚。”
赵天琪见鱼晚棠是真的一直看外面,便搬了椅子,请她到窗边坐。
方姨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不知道是否感觉到,招呼方姨娘道:“你也坐,我们家没有下人能招呼你,你自便吧。”
方姨娘就在旁边小杌子上坐下,凝神听着两人说话。
“姐姐,我娘请人上门的事情,你知道吧。”鱼晚棠轻声开口。
或许是因为这房子离河边太近的缘故,常年被湿润的空气侵蚀,窗户已经有些腐烂痕迹,摇摇欲坠。
“婚事是我让我娘拒绝的。”赵天琪直截了当地道。
“啊?”
“我不喜欢你二哥。”赵天琪主打一个开诚布公。
鱼晚棠心里喟叹,果然还是这样。
如果议亲的是大哥,赵天琪可能愿意。
时间的大部分女子,慕权慕财之外,也不乏慕才慕貌之人。
大哥至少能占才貌双全,二哥……却只有一张脸。
说他人好,那谁能了解?
“你二哥也不喜欢我。”赵天琪道,“虽然眼下被人议论几句,但是那只是意外撞到一起,有心人真想打听,很容易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非要挑着这件意外说事的人家,我日后也不稀罕。所以,不用担心我以后如何,和你们家,你二哥都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我二哥不喜欢你?”
“我天天在这楼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听着他们谈生意、叫卖、吵架、闲聊……还是多少学了点察言观色的。”
眼神骗不了人。
发现把她撞倒之后,鱼景行眼里有愧疚还有沮丧,有责任也有郁闷,赵天琪看得明白。
“而且我听说,你家现在还有书局,很是宽裕,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赵姐姐,我们全家没有嫌贫爱富的人。”
“可是,我嫌弃你们太富。”
鱼晚棠:“……”
“我家里条件你也见了,”赵天琪道,“我从小就帮忙操持家务,带着弟妹,能吃苦,但是……也被惯坏了,让人都听我的。”
她家里穷成这样,高嫁,还想在婆家说话?
而且,婆家怎么看待她娘家人?
她娘家人又如何自处?
高攀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那代价,恰恰是赵天琪不愿意付出的。
所以从哪方面考虑,赵天琪都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我日后也不愁嫁的。”赵天琪道,“找个门当户对的,我能吃苦,能持家,互相体谅,像我爹娘一般,穷且幸福着,不比人低一头。”
鱼晚棠发现她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间清醒的姐姐。
是,你家再多钱,只要我不贪图,那就可以坦荡荡地和你说话。
你觉得我是你的责任,是累赘,是咬牙才能接受的存在;可是我,并不稀罕你的“牺牲”。
我凭我自己,不高攀谁,我自己吃苦,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得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