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不为多,咫尺难分清浊,是非处终要道破。
秋色连波,寒烟染翠,汴京城的梧桐树色转金黄,枫叶染上红霜……
那时的九凰,还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公侯红粉,当朝大理寺少卿陈大人的长女。
几日前,爹爹把府邸搬到了繁华如锦的金石桥畔。全家人都很开心,几天下来婢仆奔走,一派忙碌,好不容易才歇下来。到了新地方,九凰自然是闲不住的。
“依兰,你快过来看啊,咱们去年养的野鸭子下蛋了,快来快来!”九凰蹲在小池塘边,兴致勃勃地喊着,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开心。
无数的公卿丽人们来庆贺她家乔迁之喜,车水马龙间送来好多新奇物件儿。
这些器物一个个精致非凡,令人爱不释手。爹爹见她喜欢,便让她选几件花哨可喜的拿回房去把玩。九凰一下子挑花了眼,一个人拿不下就唤了婢女依兰来帮忙。
一片翠绿的草地上,娘亲抱着年幼的小弟,正在数蜻蜓。几日不见,兄长的箭法更加精准了,骑在马上也能百发百中,幸福在每个人的脸上荡漾。
须臾,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祥和。
“我就是这般死要面子之人,受不了的话大可以离我远点。”
“唉,你这小公子懂不懂礼数啊,怎么说话的?”
“礼数,你个下人也配?”
这声音有点耳熟——九凰循着声音望去,这不是那谁家的公子爷吗,怎么跑她家来作威作福了?
“他不配,那你看我配不配?”九凰走到那小公子面前,双手叉腰拿足了气势。无奈,个头还是比那年长她两岁的小公子差上一些。
“哪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你谁啊?”
“这是我家,你不知道我是谁?”九凰气笑了,正要发作。
“凰儿,不得无礼。”是爹爹的声音,九凰只得作罢,临走还是狠狠地瞪了那蛮不讲理的臭小子一眼。只是她不知道,这孩子气的一瞪,已经注定了她余生的悲喜,都会与比人相关……
少年之名,意气风发!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你听说了吗?那谁,谁,谁家的小公子已经当上少将军了!
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听说陛下要亲自指婚呢,不知什么样才情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呢!
九凰冷笑一声,少将军,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女子,女子怎么了?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胜过他的!
一定会!!!
直到,她成为龙吟剑的主人,巾帼不让须眉,杀伐果断,更胜男儿。
昔日傲气的小公子,后来战无不胜的少将军终于对她俯首称臣,拜倒在她一袭红裙之下。可她还是没有忽视,他眼中那一抹不甘,还有那笑容中的隐忍不发。
直到……他背叛她……她亲手重伤他于龙吟剑下……
她才明白,往事不堪回首,她与他,再也回不到以前……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那后来呢?”阿霖端起酒碗轻轻碰了一下,等着九凰的下文。
“后来,他走了,”九凰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一声,“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走了好!”暮吟突然道,“不能理解你的人,留他作甚?”
“说得好,当浮一大白!”九凰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三人又干了一碗酒,轮番说起往事。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暮吟不常喝酒,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九凰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有阿霖是个海量,千杯不倒。
杯盘狼藉犹相对,看着趴在桌上的好友,阿霖笑完之后又有些犯愁——就她这幅小身板,该怎么把两个喝醉的人扛回去呢,真是太为难她了!
刚准备起身先把暮吟扛走,耳畔冷不丁传来破空之声。
“唰”,锁链如灵蛇一般勒住了阿霖的脖子,再大力一扯,把她整个人带飞了出去。
阿霖没有丝毫防备,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咳”,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殆尽,阿霖双手抓住那条要命的铁链,整个脸憋得通红。然而,对手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冷箭射中要害的瞬间,阿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是什么人背后偷袭?又是什么人非要取她的性命不可?”阿霖来不及想这些,死神的镰刀从眼前挥过,她听不见自己心跳骤停的声音。
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不知道暮吟酒醒之后,看到她的尸体会不会崩溃,刚刚结交的九凰,会不会为她红了双眼?
还有,她的墨染哥哥,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死亡,真是个宏大又神秘的话题——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见过,每个人都熟悉,但每个人都不了解。能够真正去了解的机会只有一次,亲身体验的机会通常也只有一次,但这样的体验过后,便永远无法折回。留给活着的人的,还是神秘和未知。
活着的人活着,像永远也不会死去一样;而死去的人死了,像永远没有活过一样。
生和死,是永远无法沟通的两个世界,永远无法沟通。所以,由生到死的这个过程,才显得那么的意义重大。人人皆有一死,但是人们对死亡的理解各不相同。
一些人相信,在他们的身体死亡之后,他们的灵魂仍然活着,会上天堂,下地狱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成为鬼魂或者转世投胎,甚至不一定会投胎为人。
另一些人相信,一旦死去,他们就不再存在,因为当身体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自我也就随之消灭了。在那些相信死亡就是终结的人之中,有人认为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有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如残叶溅血在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
半死的月下,载饮载歌,裂喉的音随北风飘散。
吁!
抚慰你所爱的一切,终将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