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冒青烟
没了脚,半截缸的躯体在地上挥手乱打,只能摸到我们膝盖。
不易后退几步,用剑在半截缸身上戳了几个眼。等尸气都泄了,半截缸才消停,像烂泥再也起不来。
除了半截缸,我们继续往太祖山龙脉方向进发。
墓道尽头,是一间规模极大,素面改山川灵草浮雕的奢华墓室。浮雕活灵活现,多为求仙问道的神话。
墓室中间,棺椁痕迹还在,但棺材让人拖走了。
前面有一石桌,立着神牌,摆着祭品,上面蒙了厚厚黑灰。石桌旁边,立着两个纸人,做金童玉女打扮。
石桌后,有一铜架,上竖长明灯。
灯油清澈,灯芯金灿灿,烧过几次,用的不多。
我怀疑马王爷那伙人运走了棺材。但这棺材值几个钱?纵然穷疯了,没道理打包带走吧,莫非还卖给火柴厂不成。
墓室内,东南西北,放着半人高瓦罐。
严格的说,叫“缸”比较合适,不曾上釉。我想,半截缸就是这些土缸养出来的,因此不敢靠的太近。
墓室后面,还有一个涵洞,看样子属于夫妻同墓异穴。
隔壁的棺材倒还在,里面尸骨已化,几件金玉首饰没有遭到劫掠。
我绕了一圈,按理说此地靠近太祖山龙脉,风水上距穴星过远,并不适宜葬人。按照正常礼制,该修冥殿、花门这类建筑,怎会有夫妻合葬?
外面没棺材,胡子就钻到里面研究。
里面的陪葬品稍微丰富。
没有邪恶的瓦罐,而是一些五谷、陶土的马车、布匹等,还有纸扎的花轿,手艺相当不错。
墓室不算潮湿,纸扎的保存几百年还颇为完整。
胡子撅屁股在棺材摸了一阵,从棺材底下抠出指甲盖大的黑灰。
我问胡子干啥,胡子说,这棺材底下的黑灰,是一味中药,治内伤不错,俗称“神仙泥”。刚才让半截缸一巴掌,险些没把脖子折断。
胡子收集神仙泥,难免请棺材里的死人挪地方。
一挪窝,胡子捡起一块琵琶骨,道:“嘿,你别不爽,这还真不是你家祖宗。胡爷看,这棺材里的,是位盗门老前辈!”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凭这块骨头,是练内功的高手,脱骨换穴,能把肩胛骨自己卸下来,从不到二十公分宽的洞子爬进去。南北朝以前,古墓排水渠一般就是二十公分,这前辈不挖盗洞,就顺排水渠进墓,专盗南北朝以前的大墓!”
棺材里的死人骨发青,明显是中古墓陪葬的铜毒而死。
胡子道,在民国时期,盗门确实有这么个女性高手,擅长脱骨换穴,被勾穿了琵琶骨也能逃命。
我想起来了,一拍脑袋:“你说的,是灰仙姑的徒弟‘彩云桥’?”
“没错,彩云桥死在江西一座大墓里头,同伙内讧,她让淬了铜毒的暗箭射死。你想,历朝历代能玩缩骨功的,确实有几个。恰好是女人,恰好死于铜毒,你还能找出第二个?”
“嘶。”
这可撞邪了。
家族墓地,埋了一群外来人。
你要说彩云桥可能是老爷子娶的偏房,那隔壁还埋着她老公呢,明显乱了辈分。想想此事疑点颇多,处处透着玄机。
墓园里,真正的夏家人不到三分之一。
大部分混过江湖,且鼎鼎有名的人埋在了这。数量最多的,属于清末到建国这一段,盗门大大小小的梁柱、地头、龙口,死后集体葬于金钗仙弓。
可能定盘星这些人,死了也埋在这的某个房间。
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地是盗门的集体公墓,尤其近现代盗门高手,皆葬此地。饶是老爷子,也不可能有那么大号召力,让如此多高手背井离乡,死后选择异地入土。
胡子问:“会不会因为风水太好,他们摆的什么阵法?”
我摇摇头:“金钗仙弓,富贵无终。此地虽好,算不得帝王龙种,这些盗门高手未必看的上。”
“那可邪了,或许这没有产权限制,不收管理费?”
我让胡子这话逗笑了。
棺中埋着盗门前辈,我们不敢打搅,胡子把琵琶骨摆回去,合上棺盖。
不易想到一种可能。
“棺材里的金钗并没有被拿走,也许马王爷那伙人不是为了钱。他们进来,是想看看某一具尸体有没有埋在这。”
“相当有可能!”
一路进来,许多棺材都被开了,尸体也被翻的七零八落。
普通倒斗只为求财,犯不着如此破坏,传出去坏了道义,站不住脚。
看马王爷做派,他们进入地宫,确实像找某一具尸体。由于无法辨别身份,需要把尸体某些地方解剖了来看。
“什么尸体如此值钱,这里大部分是民国入葬的,年代不超过一百年啊。”
不易道:“或许,这具尸体就是民国才出现的,或死去的。”
“必须快点找到马王爷。照他们这个阵仗,盗门列祖列宗都要被翻个遍!”我急了,迈步走出里面墓室。
一出去,貌似不对。
外头灯火通明,烛影长燃,连空气漂浮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我们带的电筒在地下用了几个小时,光源并不充裕。我上下打量,却见石桌后头的长明灯,不知被谁点燃了!
火光一照,墙上出现七个碗口大孔洞,恰好组成北斗七星轮廓。
这可大有说法。
北斗乃帝之主星,非皇王诸侯不敢擅用。除此之外,北斗只在镇尸制鬼这类场合有出现,民间一般用南斗来祈祷福禄。
唐代用北斗的倒是不少。
一般刻在墓室穹顶上,象征天宇。
刻在墓墙上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胡子,胡子。”
“咋了?”胡子从里头一间钻出来,不等我问,他道:“好端端,你点长明灯干啥,快灭了。”
“你还好意思,不是你点的?”
“胡爷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是不是不易?”
不易斜着眼瞥了胡子一下。
长明灯听起来高档,下墓的不会主动去点。一是招阴,容易撞邪。二者有些墓主会在灯油掺毒物,点灯则毒物挥发,下墓的还没明白就气息断绝。
葬在这的都是盗门老前辈,身怀异术,各有神通。
我连忙上去,企图用手捏灭灯芯。
一只白手拉在我胳膊上,阻挡我去灭火。我一抬头,便见一张根本没有立体感的脸,鼻子和嘴唇都平了,雪白雪白望着我。
腮帮子两侧,涂了妖冶的朱砂红,似乎在对我笑。
阻拦我灭灯的,竟是供桌旁边的金童玉女。一米多高,身着纸糊花袄子,作白胖胖瓷娃娃打扮。
纸人活了,着实惊到我。
本想将这怪物拍散,不想纸人力大无穷。明明竹篾编的胳膊,愣是如同钢筋铁铸,差点将我手腕脱臼。
胡子见状,抄起供桌的盘子砸过来。
另一个纸人复活,嘴里咯咯惨笑,一口亲在胡子面门。
狠狠戏耍了我们两个,纸人一步一步在墓室走动,男的跪坐下去,女的屈膝,双手托盘做献礼状。
纸人表情比活人差远了。
即使极尽谄媚,那张脸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非常假。
纸人托盘,盘里放着几个纸糊的蟠桃,落着黑灰。纸人轻轻一吹,黑灰没了,蟠桃光彩照人,挂着露水像刚摘下来,透着清香。
我意识到撞邪了。
两个纸人非同一般殉葬,必是盗门高手用奇门秘术施了法咒。
金童玉女拦住去路,各自谄媚了表情,卑躬屈膝,一副讨好施舍的奴才模样。
口中咿咿呀呀,貌似在唱戏。
我稍微听了几下,有点京剧麻姑献寿的意思。
胡子道:“这两个鬼玩意想干啥,祝咱们万寿无疆?”
我道:“搞不好想整死咱们,快走,你见过死人给活人祝寿的?”
刚迈开一步,纸人轻飘飘飞了过来。
横眉立目,似乎在责怪我们辜负了好意。金童玉女变了脸色,凶神恶煞,捧着蟠桃要我们吃下去。
胡子勃然大怒,举刀就砍。
纸人一下脱开,挑衅似的,朝胡子阴阳怪气。
“他妈的。”
胡子火冒三丈,道:“小妖精,你别得意,胡爷取三昧真火烧你。”
说着胡子去拿打火机。
金童玉女瑟瑟发抖,可怜兮兮望着胡子,怕极了。
我回过神,见供台上的长明灯豆大火光在空中跳跃,根本没在灯芯上。颜色发绿,像鬼火没个形体。
忙拽住胡子:“别上当,这墓室充满了沼气,一遇明火就会爆炸。长明灯没点,上面那层是阴火在勾着你陷入幻觉。”
“呀!”
见我识破了歹毒奸计,金童玉女恼羞成怒,脚下生着黑风,悬空往我袭来。我秉住呼吸,不易在后面出手,夏国追日剑刺了出去。
其中一个被劈成两截,纸糊涂了朱砂的寿桃甩了一地。
另一个花容失色,大叫声,跳入墓道跑掉了。
我和胡子面面相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这时,墓道人仰马翻,尖叫连连,纸人冲进去大开杀戒,搅得天翻地覆。
原来墓道埋伏了人马,等着坐收渔利。
不易故意将纸人逼入墓道,让双方狗咬狗斗起来。
我们退入里面一重墓室,用棺材横在门口,作为掩体。几声枪响,纸人让对方拆了,那伙人脚步沉重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驼背老头。
马脸老长,头发半黑半白,表情不阴不阳,憋着坏水。
老头左手手腕被什么东西切掉了,纱布包裹还渗血,一副大限将至的阴惨。
后头几个伙计,手上拿枪,见谁都一堆花生米伺候。这伙人藏在附近,对地宫的结构比我了解还多。
“合了道子的,两串葫芦碰一头,蔓连了蔓儿,闭着火,扯扯盐子。”胡子朝外头吼了几声黑话,悄悄去拿路上捡的炸药。
墓室有沼气,点炸药整个砖室都要上天。
胡子悄悄朝我努嘴,这棺材极厚,应该能挡一劫。我们三个钻进去,先炸死那帮龟孙。否则对方有枪,必遭其暗害。
不易同意这样做。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炸自家祖坟,这下可真祖坟冒青烟了。
听有人盘道,领头的不敢怠慢。
按江湖老礼,要“双六”的路子搭锁链,问了底交了根才好干架。所谓双六,就是两只手都竖大拇指,拇指交叉,表示大家不熟,权且放家伙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