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千年前的程序员
大公鸡被胡子逼急了,铺开翅膀,身上羽毛闪闪发光,尾巴拖长,好似一只彩凤自地面跃起,一下飞到房顶上!
胡子不会飞,在下面干瞪眼。
公鸡吃了小米,又被追了一阵,心气正高。
见胡子上不来,公鸡耀武扬威,点动鸡爪,突然伸长了脖子,脑袋往下一勾。
喔喔喔!
金鸡报晓。一声洪亮划破黑暗,驱散阴冷。
公鸡一叫,其余鸡也跟着叫起来,古城中生机勃勃,好似凡间。
旧时没有闹钟,公鸡打鸣,便是天亮。
且说大红公鸡在房顶一吼,古城多了喧闹。我再眨眼,街道上、房间里,那些木偶人都“活”了过来!
之前这些木偶虽动作不一,却都是不会动的死物。
如今金鸡一啼,人间光明,古城中的木偶都动起来,嘴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模仿人说话。
街道一下嘈杂起来。
我们骇然无比,急忙退到角落。
有起床梳头的。
有扛着农具下地的。
有卖菜的,有挑水的,有打扫庭院的,有吆喝串门的。一幅幅生动的古代市井图在我们面前,那些木偶各自扮演着不同角色,无一重复。
“天啊,这到底咋回事?”青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黄帝城根本不是死城,这城一直有人住!
我道:“多半是那声金鸡报晓。古人以阳为生,阴为死,金鸡一啼,便是白日。所以古城的人都‘活’了。”
白川道:“若非亲眼所见,绝难相信。难怪五鬼真人称其为仙地,便是现代,要制作如此多机器人也是不可能的,何况木偶!”
“你们仔细看,这些木偶虽然‘活’了,并不能随便乱动。他们所作的事、扮演的角色,都是由身上的提线控制。这就好比电脑编程,木偶只能按编辑好的程序运转。”
这时,白川问了个相当关键的问题:“如果编程出了漏洞,会发生什么事?”
“不好!”
我一拍大腿。
方才胡子取出陶罐,动了屋内陈设。
这就产生了许多不可控因素。
赶紧回到刚才的土屋,不等把床榻搬回去,外头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男人木偶。
披发左衽,并非中原先民。
毛孔粗大,四肢健壮,应该是一家之主。
男人木偶走到墙边,一屁股坐在床榻上,想换鞋子。可床榻被胡子搬开了,木偶没有眼睛,一屁股坐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下可全乱了!
男人木偶一脸慌张,从地上爬起来。
走出屋外,又走进去,再次往预定好的床榻位置坐,又摔跤了。
胡子哧哧发笑。
看来这些木偶并没有想象中的神奇,充其量是个高级榆木疙瘩。
我让胡子别笑了,快把床榻搬回去。
又进了屋,男人木偶开始发狂。
两次没法坐着,他设计好的程序已经乱了。男人木偶非常痛苦,在屋里乱走,用脑袋撞墙,嘴里发出野兽嘶吼。
没办法坐在榻上,就无法继续接下来的事。
男人木偶浑浑噩噩,突然站住不动,开始发抖。
胡子于心不忍,正要搬回床榻,这时,男人木偶抽搐不已,关节悬挂的提线一拉,头顶旋即传来恐怖的声音。
“胡子,快跑!”
我飞身一跃,从门口扑到街道。
轰隆!
一枚巨石落下。
男人木偶,连同房子、家具,一起被碾成碎片。
胡子一身狼狈,从废墟滚了出来,险些命丧黄泉。惊魂未定,再看那男人木偶,已被挫骨扬灰。
外头街道仍然熙攘。
其余木偶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对这边的动静置若罔闻。
我猜得没错。
这些木偶,确实类似于电脑设计好的程序。
天亮了,该干什么、做什么,都是设计好的,不能出现一点纰漏。
如果有漏洞干扰了程序,就会被清理掉。
布下这些傀儡的人,是想保持黄帝城毁灭前的繁荣画面,将时空永恒固定在毁灭之前!
所谋不小啊。
“千万别再碰这里的陈设,一点都不能碰。”我反复重申。
其实,黄帝城就是一个微观的现实世界!
人从一出生,就要呼吸,就要吃饭。
这是基因本能,刻在骨子里的程序,完全不需要学。
其实本质上,与木偶没什么两样。如果违背自然法则,人就会死亡,就像这些木偶因触碰了禁忌被毁掉。
这样想想,着实恐怖。
细思之下,人与木头没有两样,皆被更高纬度的力量操控!
“咯咯。”
街道一头,蹦蹦跳跳跑来一孩子。
像个瓷娃娃,肥嘟嘟的脸,两边沱红,穿着大人衣服,向胡子这边跑来。
刚才男人木偶被销毁,有些碎片落在街道。小孩不注意,被碎片绊倒,一下不知道干什么。
胡子吓坏了,赶紧把小孩扶起。
提线动了动,巨石没有马上落下来。
说明这个程序是有一定容错率的!
胡子把碎片全部清理干净,小孩起来,继续顺着街道蹦蹦跳跳,旁边有大人看见孩子,一副慈爱模样,哈哈大笑。
看见这一幕。
我不禁有些悲哀。
其实外面的世界,与黄帝城没什么两样。人的心脏为何停跳就会死?为何衰老,为何有弱点。
这其实就是神只对人设下的程序。
只能顺着这个程序求生存,一旦超越程序企图获得更高权限,必将被终结!
“又出现石碑了,你们快来。”布丁弱弱喊了声。
我们围过去。
男人木偶和他的家,被巨石完全摧毁,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坑洞底部,隐隐透出一片清光。
扒开废墟,便见五鬼真人立下的石碑。
正面一句话:万物只有天道定,人间哪能真太平。
反面一句话:金鸡报晓,黄犬吠月,阴阳相易,三九一周天。
我现在不得不相信,这个旁门左道确实有些法术,恐怕是地仙一类。
千年前,他不但占卜会有五鬼应劫,甚至算到我们会破坏程序,让这间房子变成废墟。石碑埋在房子下,摆明是等我们打破了程序再发现。
如此神机妙算,说是赛诸葛也绰绰有余!
布丁问我:“这次是啥意思?”
“万物只有天道定,这是感叹人的命运并非人类自己可以做主。金鸡报晓,黄犬吠月,这是古代司天相阴的手段。公鸡啼鸣,便是白天。柴犬狂吠,便是夜晚。一白一黑,是一天。看五鬼真人的意思,要等二十七天,等下个大周天来临。”
胡子道:“那就别愣着了,赶快找找,哪有木头狗。”
我道:“胡子,你是慌了神,咱们带着有狗,何必找什么木头狗。”
“也对。”
金睨呼月獚跟在脚后跟。
布丁把它抱起来:“是了,你曾说,这狗有门神通,叫神狗钓月?”
胡子尴尬:“不是胡爷瞎掰啊,是藏青禅师自己说的。”
金睨呼月獚乃神犬异种,不仅能视幽冥,驱逐百邪,更有“神狗钓月”之能。
月亮在天上,狗能把月亮从地里刨出来。当然,具体是怎么个钓月,藏青禅师也没说清楚。
胡子开了牛肉罐头,请金睨呼月獚吼几声。
金睨呼月獚端着架子,连牛肉都不感兴趣,爱答不理。
布丁摸它脑袋哄,这狗蹬鼻子上脸,愈发得意洋洋。那派头,简直比天王巨星还大,请它开个演唱会,没几千万下不来。
约莫耗了半小时。
街道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
行人归家,小孩找妈,金睨呼月獚陡然来了精神,从布丁怀中跳下,也跑上房顶,对着天空狂吠。
这一吼,传遍黄帝城。
木偶纷纷停住不动,城中的声音一下戛然而止。
时间停滞,空间凝固,又陷入永恒中。
胡子把小米掏出来,洒地上等着鸡来吃。不知过了多久,那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带着三个老婆又出现。
等它们吃饱了,胡子就追鸡。
公鸡飞上屋顶打鸣,又是白日,木偶们开始新的一天。
为了不影响木偶的程序,我带人爬上阙楼。
那是城中比较高的建筑,居高临下,能把大半个城区收入眼底。鸡鸣为白,犬吠为黑,这个规律我基本搞清楚。
木偶做的事并不单调。
比如卖猪肉的。
屠夫还是那个屠夫,买肉的不是一批人,煞有其事要屠夫把毛剃干净,屠夫一脸不耐烦照做。
还有小孩。
今天斗蛐蛐,明天弹石子,与活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黄帝城外,无论白天黑夜,仍被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尸气覆盖。远远看着护城河,当中满是死窖子,伸长着手等待救援。
一道城门,划开阴阳两界。
追鸡撵狗,转眼二十七天过去。
方士认为,三为阳九,数大不吉。二十七天为生死劫,天地一个大循环。老人死去,婴儿新生,万物循环,永不断绝。
第二十八天,黄帝城明显不一样了。
紧闭的宫门豁然开启。
天门街上,张灯结彩,百姓匍匐,迎接至尊。
有龙车凤辇,两侧金甲侍卫走出。
也是木头做成,威武霸道。
斧钺开路,伞盖后随。左右武士,前后宫娥,真正是帝王派头。
仪仗队伍从皇城走出,自天门街来到城门。我们站在阙楼上,居高临下,能看的很清楚,管理黄帝城的官员在准备迎接什么大人物。
这些人的穿着,明显不同于华夏。
服饰古怪,造型迥异。
尤其是官员的脸。
眉心一粒黑痣,都是天生三眼的造型!
身体有筋无骨,好似蛇类直立。
官员坐在龙车上,头戴金冠,帝王装束。左右群臣文武,分列天门街两侧,百姓跪地,哑然无声。
不多久,城外尸气漂泊,传来阵阵金铎撞击声。
声音悠扬清脆,回荡不休。
百姓哗然,愈发虔诚。
布丁激动,指着城外被尸气罩住的混沌,叫道:“是中原王朝的使臣,你们快看,那是咱们老祖宗了。”
“别叫,胡爷还没瞎呢。”
这种地方,能看见咱们中原的老祖宗,确实有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