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照得枫叶的脉络如同人体的血管般。
夜星沉说话时,轻轻的拈住一片枫叶,随即又道,“可最初,我本来准备毁灭这个世界的!”
他伸手握拳,轻吁一口气,缓缓的松开了手。
枫叶化作齑粉,从他手中缓缓落下。
张继先骇然,他修道兼修武,武功着实不弱,可看到夜星沉展露的精湛武功,才发现自己武学修为的浅薄。
夜星沉看向落地的齑粉,轻吁一口气,“你想听听当年的真相吗?”
沉约捕捉到夜星沉语气中的一丝波动。
只一丝。
夜星沉平复情绪的时间比沉约预想的还要快,这是大多修行者都难以完成的事情。
这让沉约对夜星沉有了更高的评价。
“阁下肯讲。我自然是洗耳恭听。”沉约沉声道。他回答时想的却是——夜星沉为何肯将封锁的历史讲出来?
有些人见到一个人,就喜欢将他经历的过往讲一遍,这不是坦诚、而是难忍寂寞。
难忍寂寞自然需要外力来排遣。
夜星沉却不是个难忍寂寞的人,寂寞对他而言,是上天的馈赠,因为寂寞,才让他可以不用和无聊的人交流。他同时也不是轻易吐露心事的人,那他见到沉约,就说过往历史的用意是什么?
沉约来到这里的话不多,但他的超级大脑就没有停止分析过。
夜星沉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道,“我的确是刘武,汉景帝之弟。”
张继先虽有预期,可听夜星沉亲承此事,还是难免震撼。
夜星沉又道,“当时的我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因为娘亲的疼爱,连我大哥都对我很是客气。”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句俗语说出世俗的某种偏爱,偏爱同时产生了许多问题。
沉约知道这些世俗,却没想到夜星沉一开口说的就是世俗。
“因为娘亲的偏爱和许诺……”夜星沉感慨道,“我曾有当皇帝的心思。”
沉约不出意外。
在远古时,领导位置是能者居之,禅让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北方少数民族,向来是强者为王,因此有兄死弟及的传统,帝位的继承,很多时候是先考虑弟弟,然后再是皇帝的儿子。
因此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死后,继承皇位的是他的弟弟完颜成,而不是阿骨打的儿子完颜宗干、金兀术那些人。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反倒保证了族群的整体实力。
中原帝王因为私心改变了这个习惯,形成父位子承的习惯,不过这习惯却不是定势,大宋太宗就是弟弟继承了哥哥的皇位,当然了,这里面多少有当家老太太的意思。
景帝之母窦太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景帝刘启,小儿子梁孝王刘武。
既然能称作孝王,刘武对母亲的孝顺肯定是不差的,窦太后喜欢老儿子,有意在刘启归天后、让刘武当几年皇帝绝对是正常的心态。
可窦太后这种女人始终搞不明白,中原皇权的血腥是压制血脉亲情的。
就和宋太宗之后,大宋的王位继位问题让庙堂争论不休般,很多事情不按某种潜规则来,隐患无穷。
窦太后给了刘武一个希望,看似疼爱,实则造就了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隐患。
果然,夜星沉已道,“就因为这个心思,在七国之乱时,我死守梁都,拼命保全了刘家的基业。因为那时候,在我心中,这天下是大哥的,也是我刘武的。”
沉约微有扬眉。
他对这段历史兴趣不大,因为华夏数千年来,这种历史可说是过个百来年就会自动演一段。
对某些人来说,太阳下无新鲜事,对沉约而言,五蕴下各种贪嗔痴变化早不出他的推论。
他能做的是将一些人带出习惯,可他无奈的是——太多人明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可一叶障目,始终跳不出来。
可夜星沉无疑跳出来了。
因为夜星沉此刻如讲别人故事般清醒,身在局中的人,绝不会这般清醒,那他为何一定要提及这些事情?
沉约内心的危机感更浓,水轻梦突然道,“沉约,琴丝失去了都子俊他们的信号。”
内心微颤,沉约留意到夜星沉嘴角的似笑非笑。
沉约从水轻梦一句话中就得到很多结论——都子俊他们在进入这里后,再度和琴丝联系。琴丝无法明白都子俊这些人的底牌,都子俊他们却清楚琴丝的下限。
无论如何,大家还是一个团队的。
成议员他们将琴丝排除在团队计划外,可在紧要关头,知道琴丝一定还是会从团队全局出发。
夜浮生是都子俊他们的追踪锚点,琴丝是都子俊他们的后方援助。
都子俊他们不但要进入八百年前的封锁空间,还要出来的。
他们要出来,靠的是琴丝。
琴丝终究选择和都子俊他们合作,数百年的努力,希望就在此刻,你若是琴丝,你如何选择?
可琴丝和都子俊那些人失去了联系。
这是极为严重的问题。
如果让沉约给个结论,那就是意味着——都子俊他们全军覆没了!
在宋朝无敌的末世人,精心准备后,一入此间就完蛋了?
沉约想到这里,内心抽紧。
看起来,夜星沉是个不错的人,至今为止,夜星沉对他沉约很是客气,还给他酒喝,但这反倒让沉约更是凛然。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夜星沉绝非是个和事老,他是个极有原则的人。
都子俊对夜浮生做的那些事情,夜星沉不用说十倍奉还,他只要原封奉还,就会让那些末世人无法承受。
更何况,夜星沉似乎察觉到他沉约和水轻梦在联络。
沉约不是无所不能,但他却有种感觉——眼前的夜星沉近乎无所不能!
他沉约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引爆这颗会毁灭一切的定时炸弹。
夜星沉既然能拯救这个世界,逆向推断,他毁去这个世界,看起来并非那么困难的事情。
半晌,夜星沉终于道,“很好。”
张继先不知所以,搞不懂好从何来。
沉约却立即意识到——夜星沉好似读取了他的部分心思。
随即望向满树如血的枫叶,夜星沉澹澹道,“若论睿智,你应是我见过的人中……前五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