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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武侠修真 > 赤心巡天 > 第一百五十章 扶摇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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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如此广袤,即便是最为繁华的中域,也有许多荒地存在。它们或是因为修士大战而存留,或本就恶瘴弥漫,或是为了单纯的阻隔交通。

这是一处无名的山谷,向来只有虫鸣鸟噪,份属荒芜的一隅。

理所当然也没有人烟——

倘若“人烟”的释义,不是“人类尸体所化的烟气”。

当长发垂腰的秦广王降临此地,所看到便是一个空荡荡的山谷,以及些许将散未散的烟气。

前一刻他还在太虚幻境里欣赏比赛,观察整个黄河之会的场外情况,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几句那个叫小蝶的女孩的鹤信……便沉浸在左光殊华丽的道术表演中了。

“楚国术法甲天下”,还真不是徒有其名。台上天骄在道术变化上的种种奇思妙想,对他的咒术也很有启发。

忽然心有所感——准确地说,是苏秀行临死前的誓言与诅咒。虽然相应力量没能扩散,被很及时地切断了,诅咒本身还是触动了他——他就循着与前下属间的那一点微渺联系,来到这里。

但这地方过于干净了。

过于的……麻烦。

尹观自问是个凉薄之人,并不关心这个世界。对于前下属的关怀,一句随口的提醒,以及顺便的“看一眼”,就已经太多。

为谁卷入麻烦,则大可不必。

所以他俊眉微挑,抬脚便要离开。忽地一抬头,双眸跃起碧火!

只见得一道流星在长空闪烁,倏而便撞至近前。

由远及近……

那是一个裹着棋格道袍的人——不,尸体。

尹观轻轻地后撤一步,这具尸体便刚好砸在他身前,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的嵌坑。

此人双眸微闭,仰面对天。

身上有着激烈厮杀过的痕迹,但非常的干净,没有血污。

那柄名为【方外】的剑,从中对折,断在他的身上。

蓬莱陈算!

即便是尹观这样的心性,也一时有了爆粗口的冲动——当然他的粗口都会因为咒力而成真。

这栽赃陷害的手段是不是太过于原始,太简单粗暴了!?

丢具尸体在我面前,就能算是我杀的吗?

陈算身上,可是一点我的痕迹都没有——

尹观想到这里就自己沉默。

因为堂堂咒祖,原地狱无门首领,杀人之后要想抹掉痕迹,实在是太简单。

他的职业太有说服力了……

这么简单的陷害,就因为他是秦广王,就显得非常合理。

便在此刻,天边云中,忽有镜光一闪。

一个身穿锦服、腰悬镜牌的英俊男子,从天而降——明显是追索陈算而来,因为手里还握着一缕陈算的气息——但一见尸体旁的尹观而骤转!

此乃乾天镜光,此人是镜世台才俊裴鸿九!

“这是个误——”尹观的话才开了个头,便自己停下了。

裴鸿九甚至是当场口吐鲜血,发动了某种搏命的秘术,额上印出卦纹,身上清光泛血光……以比来时要快得多的速度,逝光折天,化虹而走。

这一刻摆在尹观面前的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追上裴鸿九,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然后无声遁走。

第二,坐视裴鸿九离开,等对方召集大批人马……而后兵围玄冥宫,将他这个冥府阎罗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尹观“啧”了一声,终是并没有理会裴鸿九,也未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就这样站在原地。

他看了看周围的荒草虫鸟,这些蒙昧的东西,倒是没谁因死而惊。

身为冥府阎罗,拥有现世所承认的神职,在当前情况下,他毫无疑问先通过玄冥宫,传递了一缕神念出去,给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地藏王菩萨,汇报了一下他现在的行踪。

地藏虽然不太管事,也不能作为一个具体的存在来考虑,但祂毕竟有维护冥府秩序的原则存在。那祂就不好眼睁睁看着给祂干活的冥府阎罗受冤而死——怎么也得多付出一点代价吧!

然后又通过太虚幻境,给姜阁老发了一封鹤信。

接下来便是等待。

等人都到齐,等手段都上来,等着看是谁送他这么一份大礼。

换做是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审判的。更别说是站在这里,等景国人来查清“真相”——真要走进中央天牢,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了。

对景国人来说,给他随便安几个罪名杀掉,哪有难度可言?

恩怨勾销互不翻账固然是真的,但不代表顺手的事儿有什么可为难。

但现在……

还是看看某位黄河裁判怎么说吧!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受聘于黄河之会赛事组,在做“赛事观察”的兼职时出事,现在咳嗽一声,都得算工伤。

这事儿不能不让总裁判管。

他当然不在乎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但就连下城二十七城的年轻人,都有机会登上黄河之会的世界……似乎不是那么的让人厌烦。

他守在这里,至少可以避免等他离开后,又有什么人在陈算的尸体上再做手脚,届时他就更是说不清。

……

……

镜世台乃景国最高等级的情报组织。

裴鸿九现在是镜世台镜卫第一队长。

宗德祯都死了三年了,三年前他就是镜世台镜卫第一队长。彼时他在中央大殿里排众而出,是何等意气风发!以“名分”“治功”“修业”之三正,推举楼约上位玉京山掌教……天下瞩目于他。

三年之后他还在这个位置。

能够在镜世台里坐稳这么关键的位置,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值得拿命去奋斗的。但对他裴鸿九来说,三年官位无寸进,无疑是巨大的失败!

以他的天赋才情,以正天府裴氏的家名地位,这甚至是裴氏风光不再的一种明证。

裴家的位置现在确实是很尴尬。

在伐灭一真的大战里,大景天子一步多算,郊野出猎,以身垂钓时,就是特意把裴星河拉去做护卫工作……等到一真覆灭,执掌玉京山名下强军【杀灾】的裴星河,就理所当然地倒向了帝室。

裴家在中央大殿里清晰表态,众所共见。

但转过头来,楼约堕魔,玉京山大掌教的位置,落到了余徙的手里……

玉京山还是玉京山,玉京山名下的强军,还是玉京山的强军吗?

余徙登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归兵权!

大罗山、蓬莱岛有兔死狐悲之伤,自都全力支持。

景国八甲,玉京山据其二,曰荡邪、杀灾。在余徙上位之前,荡邪统帅匡命、杀灾统帅裴星河,都已经向中央天子靠拢。

其中匡命要倒得更彻底一些,受敕为天都元帅,还率军参与了讨伐【执地藏】之战,一时风头无两。

但即便匡命,现今也在着手组建他的“天都”军,枯槐山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曾经有意接掌荡邪的淳于归,现也掌军“皇敕”。

相较而言,仍然挂着杀灾军统帅一职的裴星河,就有些无从着落。

道门三脉以默许帝室扩展强军为代价,交换了玉京山两军的独立性。替旗【斗厄】的【皇敕】,和匡命新建的【天都】,已经是诸方容忍的极限。组建强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天都】的上限是可以预期的。

裴星河既无再组一支强军的可能,因为对帝室的靠拢,也无法得到玉京山的绝对信任,这几年在慢慢的放权,已经有边缘化的趋势。

裴鸿九三年未进的职务,就是这种边缘的体现。

但官位的停滞并没有让裴鸿九停止上进,作为裴家年轻一辈领军人物,在家族体现颓势的时候,他尤其认为自己应该做出成绩来。

这三年镜卫一队所斩获的事功,是其它所有镜卫队伍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在个人的修行上,他更是未有一日懈怠。

这段时间黄河之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没有去看热闹。那些被筛选出来的精彩比赛,之后自会通过留影去观摩学习,当下仍是一件任务接一件任务的做——当然给镜卫一队里的其他人放了假。

今天正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意外发现了陈算的道袍一角,像是被什么锐器割裂在路边。他立即调动乾天镜光,以之拟出陈算的气息,一路追寻……

然后就发现了陈算之死!

相较于这件事情本身带给他的震撼,那个站在陈算尸体旁的尹观,反倒不算什么——

陈算既死,无论凶手是谁,都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在他们这一批景国天骄里,赵玄阳、淳于归、陈算这三个人,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存在。也就是夭折的万俟惊鹄,生前能够在天赋上压他们半筹。

直到李一归以太虞之名,夺走了所有关乎天才的光辉。

他与陈算本就相熟,蹉跎三年之后,对于入狱五年的陈算,更是颇有同病之怜。也非常理解陈算正在做的事,明白陈算有多么了不起——

陈算出狱之后,失去了一度挂在囊中的大景总宪的位置,没有选择在朝堂上多下工夫,而是用一年多的时间,为自己加上了“太乙”的道号。

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积蓄自己在朝堂上复出的力量。

这就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欲得其实,先正其名。”

这等录名宝册,加上“太”字的道号,不是简单就能得到的。

能敕此号者,一定是道门最核心的存在,它意味着大量道脉资源的流向。

为了加上此号,陈算百般筹谋,天下事功,在妖界战场、在道属秘境,都做出了不俗的成绩。还革新了星占道术,贡献于道阁……

与这些事情相比,驱逐天香夜阑儿,经营天衡斗场,都不过是随手为之。

他更得到了蓬莱岛的全力支持,东天师宋淮多次为其争取,才终得此号,为天下道脉共尊。

往前数,“太虞”是李一,“太元”是楼约,“太玄”是虚渊之!

这些加以“太”字的存在,无不璀璨横空,哪怕堕魔也是当代魔君,哪怕被逼到绝境也是太虚道主。

唯独太乙陈算。

大鹏才展翅,崩殂于初起。

道号才加上,就死在这样一处无名的山谷。

这是给东天师府的当头重创,是对整个蓬莱岛的巨大打击。

东天师放在他身上的所有投资所有心血,都在此时清空。

贵极无上的《灵宝玉册》,以后拿出去还有说服力吗?

必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因陈算之死而咆哮中域。甚或……席卷天下!

在看到陈算尸体的瞬间,裴鸿九就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影响,而裴家能在其中得到什么机会。

燃命逃遁都只是一种下意识地反应——他知道自己没可能在尹观手下逃离,只是想着把消息传出去。

当他借乾天镜光之力,化虹飞逝,也在这个瞬间,把他所见的消息,传回了【乾天镜】。

结果发现自己还没出事,尹观并未拦他,又赶紧吐着血传信给裴星河。

一番行动下来,虽未接敌。吐血已三升……

就在裴鸿九逃离山谷的那一刻,天命观里的先君殿霎时亮起,天京城几乎所有超凡修士都看到,一道镜虹横贯烈日,直趋三清玄都上帝宫。

镜世台首傅东叙,无报而闯宫,可见事态之急。

须臾之后,中央大殿撞响事钟,连有三鸣!所有二品以上在京大员,闻钟须朝,共议国事!

……

……

当众生僧人踏午光而落,恰恰看到锦衣玉面的玳山王,从山谷另一边大步走来。

他心中略松一口气。

来的是姬景禄而非东天师。

说明景国愿意保持理智,且已经充分考虑过他的态度——这无疑是需要对等的态度来回报的。

他移转视线,便看到一身黑色阎罗冕袍的尹观,正负手立在原地。清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多少有些倒霉的样子。

在他的身前,仰躺着陈算。

宽大的棋格道袍平铺着,在地上像是铺开了一张棋局,而陈算本人的尸体,是这张棋局上唯一的落子。

姜望这一路已经经历太多的意外,但从未想过与陈算的再见面,是在这种情形下,以这种方式。不久前他们还通过鹤信……

等等,那封信。

姜望把那封鹤信捏到现实里,静静地看着上面那一句——“你说人魔的数字为什么是九?”

陈算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的死,是否与此有关呢?

“我说这个人不是我杀的……有没有人信?”尹观主动开口。

姬景禄将那把细长铁扇捏在手中,不咸不淡地道:“咒祖打算赌咒发誓吗?”

“你好像觉得你很风趣——”尹观无缘无故被甩一脸泥巴,正恼火呢,也不惯着:“这具尸体跟我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姬景禄十分平静:“其一,你是杀手出身。其二,你与景国有宿怨。”

尹观反问:“那我怎么没杀你?”

姬景禄瞧着他:“你可以试试。”

尹观大怒:“不给钱就想让本座杀人。你在想什么美事?天底下的便宜还能都被你们景国人占了?”

“两位稍安。”众生僧人一个闪身走到两人中间位置,一手按向一边:“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请给在下一个薄面,咱们好好聊聊,捋一捋前因后果——我看此事很有蹊跷。”

姬景禄的意思是尹观不能光说凶手不是自己,得拿出切实的交代。尹观的态度也很明白——老子凭什么。

姜望不得不两边劝。

此刻观河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呢。他分念至此,颇感心累。

往前在白玉京酒楼做袖手东家,那叫一个闲适,每天除了修行,就是修行。

这当个黄河裁判,主办一届黄河之会,好像天底下的事情都凑了过来。按下葫芦浮起瓢,东家墙塌西家雨……真无一日之宁。

天底下当裁判的都是说一不二,独他天天问这个要面子,问那个要面子……他也太要面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