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睁大明眸,看着面前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捂着小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她有些不敢相信。
良久,柳大才女才轻声叹了口气:“哎。”
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可……
国策也好,政治也罢本就是如此丑陋,如今她也不是那个痴呆文妇,动不动就热血上涌的女文青了。
她缓缓走来,轻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周世显苦笑连连,摇了摇头,你怕是不知道经济危机这东西的可怕,这场危机造成的动乱才刚刚开始呢。
“嗯……”
柳如是点了点头,一声轻吟,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很快厅中陷入长时间的沉寂。
翌日,清晨。
果然如周世显所言,因为漠南矿山股票崩盘引发的危机还在发酵,漠南,漠北,辽东,中亚,西亚……
大量采用股份制建立起来的矿山,农场,养殖场出现了破产潮,由于持有股份的有钱人突然大量抛售,公众开始陷入恐慌。
一夜之间,好似所有的资产从香饽饽,变成了人人嫌弃的烫手山芋,价格自然一泻千里。
两个月后,漠南最大的金矿价格已下跌了九成之多,好似金矿变成了吃人的无底洞,这叫什么呢。
这叫搏傻。
当然了,经济危机这事儿本身不可怕,虽然大明爆发了经济危机,可财富并没有消失,财富……只是转移了。
或者说重新分配了,分配到谁的手里了呢,关中,漠南这些垄断资本手中,造成了什么结果呢。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
所以说经济危机说白了,就是财富分配不均出了大问题,这样的问题如果不处理会怎么样呢?
会爆发叛乱,会民变……
结果就是明末烽烟四起,丢了天下,对于这场正在蔓延中的危机,大明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周世显甚至亲自在大明时代周刊上撰文,代表朝廷发出声明,认为这些资产价格无理由下跌是毫无道理的。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金矿,铜矿的股份也不能像郁金香那样,最后变的一文不值呀。
周世显甚至利用个人威望,公开劝告大小股东停止抛售,但是在这种全面崩盘的情形下,个人威望显然毫无用处。
他管的了娜木钟那帮人,管不了全天下大大小小的股东,恐慌性的抛售还是在继续持续着。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利用个人威望建立起来的盛世王朝,有多么的不靠谱,充其量也就是昙花一现。
恐慌还在继续,直到三个月后,等到不少股东省悟过来,发现这种恐慌其实很无厘头,很莫名其妙,纷纷开始回购股票。
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成为不名分文的穷光蛋,富有的商人变成了乞丐,一些大贵族也陷入无法挽救的破产境地。
受害者当中既有文化程度颇高的知识分子,也有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因为贪婪是没有任何阶层界限的。
这其实是个连锁反应,股票市场的崩盘,导致虚高的地皮,炒房也进行不下去了,因为买股票和买房子的其实是同一批人。
这批人是大明中兴时代的受益者,也是泡沫崩溃后的接盘侠,于是乎,很多在恐慌时不计成本卖出股份的富人,中产阶级破产后。
便纷纷涌向街头,开始聚众冲击衙门。
朝廷里的衙役哪里顶得住呀,只好被迫向当地驻军求援,随着统帅部一道军令,各地驻军开始走上街头实行宵禁。
四月初,北非。
手捧一杯热茶,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柳如是。
周世显叹了口气:“甲午年……”
又是甲午年,难不成甲午年就非得出点什么事情嘛,还真是有点玄学,看着正在写文章安抚人心的柳才女。
周世显又叹了口气,看来他此番出征北非的旅途到此为止了,北非,埃及这地方也好像拥有什么奇妙的魔力。
外来征服者一打到这里就得出点什么事情。
也挺玄学。
说话间周世显站了起来,拍了拍军服上不存在的褶子,还有灰尘,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看来他的北非之旅结束了,是该回到南京主持大局了。
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海天一色,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他来一趟不容易,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
走之前他还有几件大事要做……
入夜,夜色凄迷。
柳如是已经趴在文案上睡着了,周世显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看着柳大美人可爱的睡姿,不由得微微一笑。
起身,走过去信手将她抱起,送进了隔壁的卧房,吹熄了蜡烛,才又整了整衣衫从官厅内走了出去。
外面是月朗星稀,军情司长官陈永华和麾下几名军情司将官已经垂手而立,恭候多时。
周世显和煦的挥了挥手,轻道:“随我来。
不久之后,静室。
静室里大致保持着法国式的装饰风格,因为战事紧急还没来得及更换,笨重的家具,五颜六色的窗户,一切都显得不伦不类。
“吱。”
当房门轻轻关上,将这静室与外界隔绝。
在长长的沙发上坐下了,周世显微微一笑:“坐。”
陈永华和两个得力下属,忙躬身应道:“标下不敢。”
周世显也不勉强,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根雪茄,放在鼻端闻了闻,烟草的清香扑鼻而来。
陈永华一呆,赶忙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想要给殿下点上,却见殿下挥了挥手又将雪茄放下了,他不是真的要抽雪茄。
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和煦微笑,轻道:“这雪茄可是好东西呀。”
“哎。”
陈永华赶忙将火折子收了起来,轻道:“若标下没有看错,这是吕宋出产的上等雪茄。”
周世显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大明早已经把荷兰人的势力逐出了南洋,那么吕宋出产的上等雪茄是怎么出现在这件办公室里的?
自然是有人从南洋运到欧洲去了,又被某一位欧洲指挥官带到了北非,不管这事儿是谁干的,那一定是一本万利的暴利生意。
如今垄断这烟草生意的人叫做揆一,还有他那一帮瑞典同乡,也是军情司栽培多年的一个暗桩。
这个暗桩起到的作用可太大了,一面从南洋贩卖烟草,香料运到欧洲,再从欧洲本土收买,咳,或者绑架一些学者到大明。
基本上都是这货干的,这个卖力的揆一可是为了大明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失为一名出色的带路党。
手里把玩着精美的雪茄盒,周世显又轻声问道:“揆一在哪里?”
陈永华轻道:“在荷兰。”
“嗯。”
周世显点点头,眼中闪烁着一丝丝冷冽,如今已经到了大明,老欧洲再次陷入了僵持的局面,是时候让这些暗桩动一动了。
“去告诉揆一。”
手指敲击着桌面,周世显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道:“叫他警觉着点,多打听荷兰内阁的一举一动。”
陈永华忙道:“标下明白。”
这事儿当然没什么难度,以陈永华的能力,一定能将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当然这是周世显起身返回南京之前,一定会干的事情。
收买,扶持带路党嘛。
甚至于他扶持的不是一般的带路党,除了揆一那一帮做烟草生意的瑞典人之外,还有更隐秘,更致命的计划等待着实施。
这个计划……
随着周世显放下烟盒,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名单,还有一份首领递给了陈永华,总舵主的眼皮便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他看着这份名单,还有名单上的一个个人名,联系方式,履历等等,不由得心中惊悚。
陈永华大致明白这些人是谁栽培的,还能是谁,犹太人呗。
这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呢?
比如说某一位年轻的议员,是一位接受过全面教育的荷兰北方小伙子,被鹿特丹大学录取,研读哲学、政治和经济学。
但是,这位小伙子比大多数人幸运,他的家庭学术背景优越,他在政坛上的跃升不仅缘于个人努力。
他的父亲是一位数学教授,父亲鼓励她取得优异成绩,并且在家里经常讨论政治。
于是在大学毕业后,这位小伙子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在一家烟草公司里担任会计,很快被提拔为总监,然后这位小伙子开始从政,并且成功当选了荷兰议员。
“沙沙。”
陈永华不停翻看着资料,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人是干嘛的?
如此光鲜的履历简直无可挑剔,可是细琢磨又十分蹊跷,因为此人进入荷兰议会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从开始从政到当选议员统共才两年时间……
要说此人背后没人扶持,那只是只有鬼才会信,所以这个人是谁扶持的呢,还用问嘛。
当然是犹太人。
果然,就在陈永华细心翻看名单,并且将这些人的资料和履历强记下来,就在此时,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
“哒哒,哒。”
有节奏的敲门声让陈永华警觉的抬头,紧接着看瞧见洛王殿下应了一声:“进来。”
不久便有两个年轻的犹太青年推门进来,两人穿着笔挺的红色明军军服,向着洛王殿下啪的立正敬礼。
二人口吐汉话:“标下参见千岁。”
周世显挥了挥手,轻道:“免。”
又向二人介绍了起来:“这位是陈长官。”
“啪!”
两个犹太青年同时立正,向着陈永华立正敬礼:“标下参见陈长官。”
“哎。”
陈永华起身还了一礼,心中更是十分凛然,猜也知道这两个犹太青年是干嘛的,和他是同行呗。
洛王殿下从什么时候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招募了犹太人,成立了一个秘密情报机构呢,鬼知道。
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至少两年……
周世显倒是没打算瞒他,到了这个时候,军事上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那自然便要转入情报战,渗透战,破坏战。
犹太人干情报那可是行家,毕竟大名鼎鼎的摩萨德就是出自犹太人之手,并且干情报这事儿,其实咱大明才是祖师爷。
人类历史上有记载以来,最早也是规模最大的情报机构,是在哪个王朝成立的呢,那还用问嘛。
大明锦衣卫呗!
毕竟当年横行一时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不是吹出来的。
锦衣卫,东厂,西厂最鼎盛的时期,那可真是无孔不入,某一位官员在家里吃了什么饭,说过什么话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后世大漂亮的什么情报局,佛博乐,这都是咱大明玩剩下的烂东西,玩情报咱大明才是祖师爷啊!
如今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
大明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比欧洲早两百年实现了大航海,早一百五十年实现了内阁制,比一百年出现了旺盛的资本积累。
可惜……
这一历史进程硬生生被无休止的党争,内斗,还有关外野蛮的通古斯人打断了,叫人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大明可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自己创造出来的内阁制,情报系统都被人家欧洲人给学去了,还在北美新大陆发扬光大了。
“去。”
静室中,周世显向着那两个犹太青年幽幽道:“以后,你们直接向陈长官报告。”
“啪。”
两人向着陈永华再次立正敬礼,让陈永华小吃一惊,人还有点懵逼,他万万没想到洛王殿下会将这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以后在西亚,北非,欧洲这一片,他就是最大的情报头子了,他的军情司再一次得到了加强。
有了这些犹太手下的帮助,他在荷兰,在法国,在欧洲本土搞事可太容易了,可是……
总舵主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官职越高,责任越大,他觉得如山一般的压力压在了肩头。
又看到洛王殿下缓缓向他走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怕,和声细语道:“好好干,两年之内本王要看到成效。”
“啪!”
陈永华不再纠结,忙道:“标下明白,标下……告退。”
看着陈永华等人退了出去,周世显才略显疲惫的靠在长沙发上,随手解开了几颗军服口子。
“滴答,滴答。”
一时间,静室中只有座钟钟摆不停走动的声音。
这一坐便坐到了第二天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