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远方海天一线之间,一个个小黑点变成了首尾相连的舰队,很快陈子龙用望远镜看到了那一艘艘战舰之上,高高悬挂的日月波涛旗。
战舰数量要真不少!
大明北美都司集结了大小战舰,武装商船两百余艘倾巢来援。
“嗨!”
看清了,松了口气,陈子龙放下了望远镜,向着身后七八百衣衫褴褛的残兵,发出了兴奋的怒吼。
“援兵到了!”
废墟间和衣而卧的残兵,伤兵纷纷起身,举目远眺,裂开满是龟裂的嘴唇,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啊啊啊!”
苦等两个月后,百战余生的残兵搀扶着伤兵,在这满目疮痍的废墟之间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当正午时分,舰队徐徐驶入港口,指挥使甘辉肃立于旗舰甲板上,看着一片废墟之间落满的炮弹,不由得大吃一惊。
“额亲娘哟!”
从一个繁华的港口打成了铁匠铺,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好似狗啃过一般,建筑物几乎被夷为平地。
天知道这里的战斗是何等惨烈,能守住简直是个奇迹。
“咣当!”
随着战舰在残破的码头里停靠下来,甘辉等人不等舷梯放下便一跃而下,向着快步走来的陈子龙张开了双臂。
“哎哟哟!”
甘辉笑容满面的快步走来。
“吧唧!”
两人来了个熊抱,分开之后又打量着对方,同时露出了畅快笑意:“哈哈,哈哈哈!”
看到了这一切,身为上官的甘辉心中狂喜!
怨不得他心情畅快,这叫什么,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当初提携陈子龙当了自己的副官,给了个指挥同知的官职,其实……
其实是有点看不起这个秀才出身的读书人,觉得他有点楞,有点二杆子,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二愣子,竟然在加勒比海地区硬生生打出了一片江山。
他还真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副将。
“好,好。”
轻轻在自己的副官身上锤了几拳,甘辉还真有点动容了,他打量着遍体鳞伤的陈子龙,连说了几个好字。
“记你一大功!”
一番褒奖过后,甘辉放眼望去,看着这一片富庶肥沃的土地,眼睛笑的眯了起来,这就相当于咱弟兄在加勒比海地区拥有了一个立足点。
这可是一个水师基地呀!
这是啥地方,这可是大西洋,当大明北美都司的舰队浩浩荡荡而来,以强势姿态进入大西洋,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的东西太多了……
“咣当!”
随着舷梯放下,成群结队的士兵背着火枪,行囊,在军官带领下蜂拥下船,开始接管这座废墟中的岛屿。
一时间身穿红色军服的明军水师步战队,杀气腾腾的登陆了,开始救治己方伤员,接管这里的码头,布置防御……
瞧着大批援兵从身旁经过,陈子龙不由得抖了抖一身的伤,笑道:“甘大人,请!”
“请!”
身为亲手替大明开僵裂土的有功之臣,陈子龙抖了抖一身的伤,一瘸一拐的带着上司在这座战略价值巨大的岛上转了起来。
一时间,他身旁全是军服笔挺的士兵,这些士兵里有大明人,有倭人,有南洋人,还有大量印第安土着战士。
当然了,经过了长时期的训练,同化之后,这些印第安土着士兵已经有点精锐的样子了。
再愚钝的士兵训练了这么久,也该成军了。
大量招募印第安士兵作为正规军,这事儿能不能行的通,自然是可行的,因为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这些老牌强国都是这么干的。
更不要提大名鼎鼎的法国外籍军团了,可以说法兰西的海外殖民地,一大半都是外籍军团打下来的。
更不要说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廓尔喀雇佣兵了,那些来自尼泊尔加德满都的雇佣兵,不但纪律严明,英勇善战,甚至对雇主忠心耿耿。
同为是土着,廓尔喀雇佣兵能成为日不落帝国麾下最锋利的爪牙,凭啥印第安人不行?
要说英勇善战嘛,印第安人也不差,最妙的是大伙都是黄皮肤,黑头发,印第安人对大明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论忠诚不会比廓尔喀人差。
当然这是仅限于对大明的忠诚……
于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一再扩编的印第安部队,在大明北美部队中的比例越来越大,历史悄然之间改写了。
书归正传。
三天后,背风岛。
大战平息,这座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巨型岛屿恢复了平静,战舰在近海游弋着,身穿深红色军服,荷枪实弹的士兵警惕的注视着远方。
大量武装商船卸下了人员,补给物资之后开始返航,好似蚂蚁搬家一般,将大量人员,劳动力,物资从美洲西海岸的大本营运过来。
这是正理,血战之后获取的丰厚战果,甘辉,陈子龙自然不会再让出去,甚至两人商量了一番,还调遣战舰向着其他几座岛屿游弋,展开日常巡逻。
这叫啥?
这叫宣示主权,顺便试探几百海里外西属,法属殖民地的态度,以背风岛为中心的加勒比海沿岸涌动着暗流。
果然不出所料,瞧见了耀武扬威的大明战舰,列强果断的选择了避让,显然不愿和大明战舰再发生冲突。
岛上,一座大致还算完好的庄园,被用来当做了衙门所在地,清晨鸟语花香,弥漫的尸臭气味渐渐消散。
“哈哈!”
手中握着巡逻舰的报告,甘辉哈哈大笑起来,和陈子龙对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不屑。
啥列强呀?
果然打了胜仗就是不一样,这几天老子们的巡逻舰都快骑到列强脸上了,最近的时候距离西班牙人,法国人的地盘只有几十海里。
可那些骄狂的列强连个屁也不敢放,见了悬挂日月波涛旗的大明巡逻舰,一个个都是躲着走的。
“哎,哈哈!”
陈子龙也咧嘴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一个个小伤口,导致这笑容有些狰狞。
“呵呵。”
二人对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不屑,果然这些西洋人就是欠揍,得隔三岔五收拾一下子,揍疼了就都老实了。
“与禽兽无异。”
战舰在背风群岛威风凛凛,岛上的生活平静了下来,被战火破坏的田亩,土地也开始播种。
可都司衙门又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这土地田亩该怎么种呐,成片成片的无主土地如今都成了衙门的公产。
可那些被解救出来的黑奴,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二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再把这些黑奴关起来也不合适呀。
以人为奴,动辄打杀这种事情,或许当年那些江南门阀,豪门大宅里干的出来,可甘辉,陈子龙这帮人没这臭毛病。
都司里大部分军官,士兵都是苦出身,又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真干不出来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
想来想去,陈子龙倒觉得头疼了,给这些黑奴分配土地好像也不合适,因为按照北美都司的制度,这些土地都是衙门的公产。
田亩产出都是衙门的军费,肯定不能发给黑奴呀。
“那咋办?”
甘,陈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和印第安人一视同仁,吸收一部分黑奴用来扩大部队。
另一部分给衙门干活,衙门发工钱。
“也只能暂时这么办了。”
这些黑奴还真是极好的劳动力,身体健壮有力,都是干力气活的好手,种地,搬运,搞建筑都是好手。
并且这些黑奴还是很勤快,很淳朴的,很忠诚的战士,这些非洲战士和后世的大漂亮国黑人可不一样。
这也是废话,在非洲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不勤劳能行嘛,后世的黑色人种给人懒散的印象,纯粹是被西洋文化带坏了。
和非洲土着战士纯粹是两码事。
于是北美都司衙门的编制里,又多了一个黑奴团,当然了,这个黑奴团现在的编制还很小。
可看了看自己麾下的部队,甘辉忍不住挠头,他麾下的部队倒是越来越多,如今已经达到了近万人的规模。
可怎么看都是一伙乌合之众,杂牌实在太多了,反正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怎么看都不像精锐。
“罢了。”
二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管他杂牌还是乌合之众,能上阵打仗就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一闭眼,一睁眼就是一个月,随着都司的力量强势介入加勒比海,渐渐的,关于这一片纷乱之地的形势清晰起来。
从俘虏,从侦察船口中。
大明北美都司渐渐搞清楚了状况,可又觉得目瞪口呆,根据甘辉,陈子龙的粗略计算,在加勒比海活跃的海盗队伍有多少人呐。
按照荷军,法军俘虏的说法,在加勒比地区活动的海盗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五万人……
“额亲娘哟。”
甘,陈二人听到这个数字,差点一跟头栽倒了,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五万海盗是什么概念?
难怪曾经辉煌百年的西班牙殖民政府,也无力弹压,西班牙人在中南美洲的正规军统共才多少人呐?
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人。
“嘶!”
一时间二人直抽凉气,深感肩头亚历山大,这是进了贼窝了呀!
“海盗……”
这个神秘而又庞大的海盗世界,在甘辉,陈子龙二人面前徐徐掀开了面纱,当然了,这个时期的加勒比海盗,还维持着盗亦有道的规矩。
这个时期各国的海盗还念在同乡之情,只抢劫本国之外的船,所以倒霉的大部分还是西班牙与法国政府的船。
在这种海盗横行的情况下,最遭重的当然是西班牙船,因为西班牙政府实在太富有了,富的流油。
一百年多年的财富积累呀……
每年季风刮起的时候,都有大量运送金银的大海船,从中南美洲出发前往西班牙本土。
可是呢,这些运送金银的大海船,自然也就成了海盗们眼中的肥肉,造成了海盗横行的局面。
西班牙王国当然不服,每年都会派出主力舰队进行围剿,海盗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对抗西班牙正规军,海盗们干脆连西班牙战舰都抢,抢来当自己的军舰,渐渐地竟然连海盗都有了舰队。
但是有了军舰还不够,还要有维持军舰运行的水手,这个时候海盗想起了被抢来的船上,那些强壮又听话的黑奴。
于是海盗军队里出现了大量黑奴战士……
这个时候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私掠船员自认是被祖国背叛的次等军人,非洲黑奴则认为自己是被列强当成货品买卖的动物。
满肚子怨言的海盗,和一肚子愤怒的非洲战士一拍即合,干脆一起合作来对抗各国国王的专制集权,干一票劫富济贫的大生意。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也不要分什么社会地位与种族肤色,干脆一视同仁,于是一个以憎恨各国皇室贵族与专制霸权为基础的观念形成了。
这事儿其实真的很奇葩。
在这个加勒比海盗圈子里不问出身,只看战功,船员们随时可以投票选出新的船长、放逐他们认为表现不好的船长。
来凸显他们对于以前在船上受到的压迫的反抗。
船员们大家平分抢来的财物,因此就算是来自非洲的黑奴,也能够在这个制度里面发财,甚至还有人当上了船长。
这个模式很快就让加勒比海盗的规模膨胀,势力已经大到可以跟各国的皇家海军分庭抗礼。
甚至于双方交战的时候,还会有皇家海军的士兵阵前倒戈。
这事儿倒也很容易理解,正规军宁愿到海盗圈子里去过那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也不愿意憋屈在政府军的战舰上。
过着军官动不动拿鞭子抽自己的悲惨日子。
“哎?”
说到这里,陈子龙摸了摸头,笑道:“下官怎么觉得这伙海盗,跟咱们北宋年间的梁山好汉差不多呢?”
“噗!”
甘辉正在喝水呢,闻言将茶水喷了出来,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呀,还真是……奇思妙想。”
还别说。
细琢磨这伙海盗和梁山好汉真差不离儿,要这么说和咱们替天行道的宗旨,也还真有点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