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悲与怒
三天后。
和之国。
阿玉手中捧着一个装有清水的竹筒，小心翼翼的行走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上，避开一处处还在冒出黑烟的灰烬，朝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背影靠近。
那人身上穿着一身被熏烤成了黑色的军装，背上的披风破破烂烂，布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手中拿着一柄双刃长剑，正在埋头挖土。
他挖的很入神，并没有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
阿玉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手中装有清水的竹筒举起，同时小声开口，“叔……叔叔，请……请喝水。”
正在挖土的男人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啊！”
看到对方的面容，阿玉吓得身体一抖，手中捧着的竹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里面装着的有些浑浊的清水打翻，浇在了发烫的地面，立刻冒出了白色的蒸汽。
“抱歉，吓到你了吧？我这副面孔，的确很容易吓到别人。小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你是个善良的人。这里有些危险，火山喷发后的地质耸动，很容易引起塌方，你还是快点回中心地带去吧。”
男人声音沙哑至极，好似锈铁摩擦，骷髅一般干瘪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更加恐怖笑容，然后又转过身去，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拿着沾满了泥土和黑灰的长剑，继续挖土。
他身材高大，但背影佝偻，身上满是脏污，就连阿玉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笼罩的疲惫。他每挖一次土，都会有沉重的喘息声从口鼻之间呼出，如同一台老旧的风箱在不堪重负的工作。
但他却始终不曾停下，用仅剩的一条手臂，紧紧抓着手中长剑，插入布满黑灰的干裂泥土之中，撬开泥土，然后用手将泥土扒到一边，渐渐在身前挖出一个一尺来深的凹坑。
挖完一个坑之后，他在坑边静静的坐了一下，休息片刻，又抓着长剑，在旁边的地面开始挖第二个坑。
没有再看到对方那张骷髅一般的可怕面孔，阿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站在男人身后静静的看着对方一个接着一个挖坑，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小声询问。
“叔叔，你……你在做什么？挖坑种树吗？”
“种树？”正在闷头挖坑的彭恩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背对着阿玉轻轻摇头，“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知道这个可怜的国家被山火肆虐，烧毁了很多森林，但我并不是想挖坑种树。我只是想挖一些坑，把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无辜者，和在战斗中不幸牺牲的战友入土为安而已。当然，你的提议很不错，如果我之后能在周围找到一些活着的树苗的话，我会考虑顺带种一些树的。我想那些死去的人并不会介意，可能还会很高兴，自己能被埋葬在一棵树下吧？”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彭恩的语气轻松，声音中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意，但阿玉却听到了水滴跌落在地面上的滴答声。
“回去吧，小姑娘，这里很危险，回到伱家人身边去吧。”
彭恩站立良久，又弯下腰，继续挖着坑。
阿玉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抿着嘴从地上捡起了打翻的竹筒，转身离开。
她穿过被岩浆山火烧毁的编笠村竹林，绕过布满巨大裂缝的林间小道，穿过一片有暗红岩浆流淌的洼地，来到了编笠村的废墟前。
在这片废墟前方的空地上，在这场灾难之中幸存下来的整个和之国国民，全部聚集于此，正在生火做饭。
人群中，有身穿白色军装的g5海兵在维持秩序。
阿玉低着头从神色麻木，毫无生气的人群中走过，听着偶尔从身旁传来的小孩的哭声，她走着走着，嘴角渐渐扁起，有一颗颗泪珠从泛红的眼圈流下。
她的师傅天狗山飞彻，并没有死在火山爆发的灾难之中，却死在了睡梦之中。而她自己，如果不是被刚才那个长相酷似骷髅的海军救下，也会死在肆虐的山火之中。
尽管阿玉此刻心中无比悲伤，但她还是牢牢记得师傅生前教导过她，做人要知恩图报。
十分钟后，九里的悬崖边。
“叔叔，请喝水。”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在彭恩的耳边响起，让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生出了幻觉。
彭恩疑惑的转头，再次看到了先前那个被自己的长相吓到的小女孩，以及她手中高高举起的竹筒。
“叔叔，请喝水。”阿玉再次重复，看向彭恩的眼神不再恐惧，反而充满感激的说，“叔叔，谢谢你救了阿玉，也感谢你们海……海军，救了和之国的大家。”
“你……你不怕我吗？”彭恩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杯水。他侧着身体，生怕自己的容貌再次吓到面前善良的小女孩。
阿玉摇头，“我不怕，因为叔叔你是我的大恩人。师傅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师傅死了，家也被火烧没了，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够报答叔叔，但是叔叔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变成强大的忍者，然后赚到钱，报答叔叔的救命恩情。”
她捧着竹筒的手臂有些颤抖，肚子里传出了饥肠辘辘的咕咕声。
彭恩见状，心中一酸，连忙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接过竹筒，站直身体，将竹筒端在胸前，郑重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阿玉一呆，看到彭恩的正式，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我……我叫阿玉。”
“你好，阿玉，我叫彭恩。”彭恩那张骷髅一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鬼还可怕的和善笑容，“你的水我收下了，就当做是你的报答吧。”
“可是……这只是一杯水……”阿玉有些惭愧。
彭恩摇头，认真道：“不，这杯水，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说着，他将竹筒之中略显浑浊的水放到干裂的嘴边，一滴不剩的一饮而尽。甘甜的水进入他的腹中，滚烫的眼泪却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他肩膀颤抖，剧烈咳嗽了几声，缓缓坐在了自己挖出的坑边，声音哽咽的哭了。
“叔叔，你……你怎么哭了？是阿玉的水不好喝吗？对……对不起……”阿玉有些手足无措。
彭恩使劲摇头，“不，我只是很伤心，战友们死伤惨重，无辜者死去无数，罗中将失踪了，就连大将也音讯全无，这么多的灾难，到底何时是尽头，我真的不想看到再死人了。”
阿玉听到彭恩哽咽痛苦的声音，想去自己死去的师傅，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想要流泪。但她还是忍住了，在彭恩朦胧的泪眼中，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上前来，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安慰道：“想哭就哭吧，不要压抑自己，师傅说过，伤心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彭恩怔了怔，终于再难压抑，声音沙哑的痛哭起来，像个无助的老人。
坍塌了大半的常影港港口。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罗应该还没有死，只是暂时失踪了。如果他死了的话，那被他用手术果实能力取走心脏的迪卡尔班他们，心脏应该会重新回到身体。我猜测，在我们所有人陷入乌塔的世界中时，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有人趁机带走了罗。”
身上缠满了绷带的大和，沉声跟站在悬崖边上的云雀说道。云雀转过身来，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大和，你的猜测很对，在我们沉睡期间，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要不然佐乌巨象也不会无缘无故惨死在这边。我想罗夏大哥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云雀的眼神低垂，有些黯然。
大和看着她缠着不少绷带的单薄身形，心中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来，在云雀的肩膀上拍了拍。
“别太担心了，罗夏那家伙命大得很，绝对死不了的。连……连凯多都没能杀得了他，区区魔鬼后嗣怎么可能伤得到他？说不定等我们回到g5，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
“但愿如此。”听着大和的安慰，云雀勉强一笑。
但她悬着的心却并没有真正放下。
因为根据从黄猿那边传来的情报，云雀大致猜测出了毁灭掉万博岛的恐怖光柱到底是什么。
她微微侧身，看向和之国外的广阔大海，在远处的海面上，正有几艘军舰，木船，那是贝波和麒麟等人，正带着一些海兵在大海上搜救掉到海里的毛皮族。
更远处，是象主那山脉一般庞大的尸体。
能够给象主这头史诗巨兽造成如此毁灭性伤势，能让万博岛瞬间消失，化作无底深渊的巨大光柱，云雀只能想到罗夏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个东西。
跟冥王普鲁托齐名的三大古代兵器之一，掌握在世界政府手中的天龙人国宝，天王，乌拉诺斯。
以罗夏在歌歌世界中表现出来的超级别实力来看，云雀确实不相信巴雷特能够伤得到罗夏。但古代兵器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响亮，虽然没有见过天王的样子，但它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却足以清清楚楚的证明其可怕的威力。
消失的西海神之谷，司法岛上的无底深渊，以及现在整个消失的万博岛。
艾尼路的雷迎能够轻易摧毁一座空岛，但也不能将地层轰穿几千几万米，形成如此可怕的无底深坑。
古代兵器的威力，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类战力的范畴，就算是罗夏，恐怕也……
距离万博岛上的灾难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
经过三天的发酵，这件史上波及范围最大，人数最广，死伤最多的大灾难，在摩根斯的世界新闻直播中被曝光出来，震惊了全世界。
魔鬼后嗣道格拉斯巴雷特和歌姬乌塔的阴谋，害死了数百万无辜之人的新闻，像风暴一般传开，引发无数人的声讨，热议。
悲伤，沉痛的气氛，笼罩了世界，无数失去家人，朋友的人因此悲愤欲绝。
g5众人因为军舰在先前的交战之中被毁，加上自身的死伤，以及之后对和之国的救援行动，并没能第一时间赶回g5。
现在云雀等人都在等待g5和本部那边派军舰过来，把她们带回去。
不过云雀知道，g5和本部的军舰恐怕没那么快过来。一是距离的问题，二是因为此次万博岛事件，g5和本部都损失惨重，也在焦头烂额的进行着善后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依旧没放下心来的云雀，大和提议道：“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不如我们开一艘军舰去万博岛，我陪你去找罗夏。”
云雀却是摇头，“不必了，艾尼路已经过去了，他的见闻色霸气远比我们强大，如果连他都找不到罗夏大哥，那我们去了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好当前的局面，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不能再让局势出现意外了。”
“那……好吧。”大和无奈，只得同意。
不过很快，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被困在和之国无法离开的g5众人，立刻得到了解救。
容貌更加苍老，眼中有着化不开的疲惫的泽法从天空中落下，朝云雀看来。
“云雀，准备一下，老夫来送你们回去。”
马林梵多，烈士墓园。
黄昏的余晖洒落，将战国的背影拉得细长，他静静地坐在一块新立不久的墓碑前方，身前的地上摆放着一袋仙贝和一瓶老酒。墓碑的阴影覆盖在他身上，遮掩了他的面容。
“海兵们的追悼会开始了，战国。”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同时传来了一个轻柔而苍老的声音。
战国低着头没有回话，佝偻的脊背如同他身前的墓碑一般僵硬。
鹤中将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战国面前摆放的仙贝和老酒，眼神一暗。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告诉你。”
见战国依旧没有回应，鹤中将继续道：“云雀那边传来消息说，罗大概率没有死，他的失踪，或许是人为，有人趁着歌声灾难发生的时候潜入了和之国，把他带走了。”
听到鹤中将的话语，战国佝偻了三天的身躯终于缓缓舒展，僵硬的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布满皱纹的老脸，浑浊的目光有了一些波动。
鹤中将又叹了口气，说出另外一件事。
“万博岛那边，波鲁萨利诺和艾尼路传来消息，他们还是没找到罗夏。”
“罗夏……”
听到罗夏的名字，战国麻木的表情终于松动，眼中浮现难掩的担忧。
鹤中将看出他的担心，摇了摇头，又说出了一件让战国怒火冲天的事情。
“世界政府那边传来消息，说罗夏失踪太久，作为新世界海军桥头堡的g5，不能没有大将战力镇守，考虑到g5的重要性，他们会指派荒牧去担任g5临时总督。若是罗夏没死，荒牧会被调回。若是已经确定罗夏死亡，荒牧将成为新的g5总督，并重新选拔新的大将。”
“什么？！”战国心中压抑的怒火再也无法忍耐，攥紧了拳头，“世界政府这么做是要做什么？卸磨杀驴吗？罗夏为我们海军做了多少事情，他们不想着多派人去寻找他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就不怕全海军寒心吗？”
他猛然起身，大踏步朝外走去，满脸怒容。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万博岛是被他们摧毁的！五老星这帮畜生，老夫要亲自问问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