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沉默了数秒后,吐出了三个字。
“放了他。”
索什扬似乎已经猜到了,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但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靠这个克隆体你找不到他的意识网络的所在,所以你囚禁这个克隆体并无什么意义,但他活着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很重要的战略价值。”
“哦,你说服他背叛第三军团了?”
“这个话他应该对你说过,但没有人会相信,不过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帮到他,不管他任何一个克隆体都做不到,只有你,所以...算一笔交易,他给你需要的,你帮他带回来一个人。”
“谁?”
“美露莘,法比乌斯的女儿,一个禁忌的试验产品。”
“一个实验室诞生的怪物?她怎么了?”
“她原本是生物,但在进入色孽的领域后,变成了一个恶魔,但你有能力将她重新转变回来,就像阿姆纳克。”
索什扬眯起眼,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你告诉了他阿姆纳克的事。”
“色孽必然知道,这件事对他隐瞒并无意义,美露莘对法比乌斯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
“索尔教官,你刚刚说,他给我需要的,可我并不记得我需要他什么。”
索尔转过头,注视着索什扬,平静的说道:
“你还相信我吗?”
索什扬沉默片刻后,抿起嘴唇,轻声说道:
“我尽可能,但你真的不在乎他做过的那些事吗?不在乎他是第三军团堕落的罪魁祸首这件事?”
当他转头时,看到了索尔那沉静如水的目光,这让索什扬有些陌生,过去他一直认为对方是一个被复仇所驱动的战士。
“现在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事,尽可能相信我,你会需要的,虽然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另外我可能要和凯萨离开一段时间,需要借用一艘护卫舰。”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不合适,目前。”
“不合适...不合适。”
索什扬最终轻叹一声,直起腰,转身迈开脚步。
“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索尔教官,只是希望我们都不会后悔。”
刚走了两步,索什扬又转过身,表情变得十分无力和无奈,他想要伸出手,但还是放下了,只是带着些许期望轻声问道:
“索尔教官,我...我还好吗?”
索尔平静的点了点头。
“你很好,一直很好。”
“你会一直帮助我的,对吗?”
“我...尽可能。”
这个回答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什扬转过身,有些落寞的一个人离开了这里。
放走法比乌斯毕竟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这个混蛋还曾经联合色孽战帮入侵过拉格奈什方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亡,虽然只是一个克隆体,可不给个说法就将其放跑,拉格奈什方舟的居民一定会极为不满——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也仅限于方舟世界的几个先知。
为此索什扬还得亲自回王庭一趟,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与拉格奈什的先知们说清楚了,不过他们倒也理解,毕竟杀一个克隆体也算不上什么报仇,虽然索什扬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预言到了什么,但没有生出更多麻烦来便已经很好了。
最终索尔带走了法比乌斯,他直到离开也什么都没说,索什扬最终也没有去问对方要做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郁闷,在凤凰宫里一个人喝了半天的酒。
必须要将信任视作一种消耗品,即便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坐在偏殿的王座上,索什扬一边自斟自饮,脑中一边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索尔,以及后续经历的诸多事件,那些战斗,那些语言,似乎都还历历在目,但索什扬这次却在审视其中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过去他绝不会这样,因为他在心底依旧将索尔视作自己的导师,自己最敬重的那个人,但是现在他却阻止不了自己的思绪。
此时他甚至有点痛恨自己的体质,如果能够喝醉,是不是就不会去想这些了?
“杜兰,你说...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迫不得已的背叛吗?”
当索什扬举起精美的水晶酒樽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偏殿里唯一的一个人,在王庭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凤凰禁军首领,杜兰·圣焰之刃。
听到自己的君主问自己,站在偏殿门口杜兰转过身,微微鞠躬后,说道:
“吾主,信任的基础是了解与诚实,如果不具备这两点,那么任何背叛都不是意外,所以...我认为,没有任何背叛是迫不得已的,因为背叛的第一步就是谎言,进而为欺骗,这一定是出于本心的。”
索什扬默然的喝了一口酒,然后缓缓问道:
“过去你是怎么看待人类帝国的?”
“回吾主,我那时认为它们既可悲又可笑,可悲的是它们的落后,还有它们那独特的奴隶情节,虽然它们会拼死抵抗我们的掠夺,可又心甘情愿的给它们的那些尖塔上的贵族为奴,这便是可笑之处,它们恐惧科摩罗,却并不能看到它们所处的名为帝国的庞大国度,也仅仅只是一个放大版的科摩罗,那些叫做机仆的东西与血伶人制造的怪诞玩偶有何不同?恐惧,酷刑与折磨同样是它们贵族的统治手段,这与阴谋团的执政官又有何不同?名为巢都的庞大建筑群,到处是厮杀与放纵,这与黑暗之城和凯恩的竞技场又有何不同?或许最大的差别便是在这个帝国,死亡比在科摩罗更容易一点。”
索什扬没说什么,只是又倒了一杯酒。
“过来坐吧,这地方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杜兰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走了过来,谨慎的坐在了另一侧的椅子上。
看着索什扬又自己喝了一杯后,杜兰轻声说道:
“吾主,如果有什么烦心事需要我分忧,请尽管下令,圣焰之刃万死不辞。”
索什扬放下杯酒,摆了摆手。
“没,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有些心情烦闷罢了。”
“需要叫乐师与舞伶替殿下解闷吗?”
“不必了,我也没这个闲心,而且我也不想让维罗妮卡知道,不想让她瞎操心,就我们两个足够了。”
杜兰没说什么,只双手捧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本来他的原则,在执勤期间绝不会饮酒的,但没有任何原则比他的主君更重要。
“杜兰啊,我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百战百胜,攻无不克,自认为见过了无数的人,结交了各种的人,身边也不缺乏帮助的贵人,但到了此时,我却忽然发现...我一点都捉摸不透人心,我一直认为,只要我做的足够好,让大家都满意,他们都会认可我这个人,我只要回以他们信任,他们也会给我信任,可事实上...”